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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三月,春节已经结束,但新春的喜庆氛围仍在开江县的上空弥漫。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的桑塔纳稳稳地停在了开江一中教职工宿舍的门口。

后座的车门打开,陈东莱身穿一件洗得有些泛白的黑色大衣,缓缓走下车。他的脸上带着旅途的倦意,但眼神依旧清亮。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要参加下午的县政府常务会议,陈东莱甚至还愿意在石梁城区多待几天:不仅有机会和汪岳两位领导套套近乎,还能多和明月照一起腻歪两天。

“陈县,您回来了。”唐庆伟,快步迎了上来。他边说着,边从后备箱里拿出陈东莱的行李,动作麻利。

陈东莱微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唐庆伟的肩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走吧,车上说。”

把行李交给守候在楼下的机关事务局工作人员,二人重新坐回车内,桑塔纳缓缓启动,向县委大院驶去。

车内,气氛稍显沉闷。陈东莱打破了沉默,他轻声问道:“春节过得怎么样?家里一切都好吗?阿姨身体还健康吧?”

他在春节前,与川东钻探公司的董事长、总经理一道前往唐庆伟家中,走访慰问了唐庆伟的母亲贺锦。虽然这位老嬢嬢显然还没有真正解开心结,但好歹恢复了与亡夫生前的同事的交流,总归是件好事。

唐庆伟受宠若惊,赶紧回答:“陈书记,您放心,一切都好。我们家最近一直在看《新闻联播》,说今年的分税制改革,动静闹得有些大。他老人家不太懂,但我听着,感觉这事对咱们开江,影响不小。”

陈东莱闻言,眼神微动。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影响在哪里?”

唐庆伟组织了一下语言,恭敬地回答道:“听新闻里说,分税制改革后,国家把部分税种,比如增值税,划分给了中央。地方政府能支配的税收,好像变少了。”

陈东莱赞许地点了点头,他平静地解释道:“你说得没错,这正是分税制改革的核心。改革后,全国的财政收入格局会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中央政府将拥有更大的财权,而地方政府的财权则相对缩小。但这并不意味着中央要卡地方的脖子,而是要理顺中央与地方的关系,增强中央的宏观调控能力。同时,中央也承诺,会通过转移支付等方式,来弥补地方的财政缺口。这样做,既能保证中央的集中统一,又能调动地方的积极性。”

此前,地方政府掌握大部分财政收入,但同时也承担了巨大的财政支出。这种模式,导致中央政府的宏观调控能力受到限制,也使得各地方的财政分配极不均衡。

分税制改革,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而生。它将全国的税种划分为中央税、地方税和中央地方共享税,旨在建立一个规范化的中央与地方的财政分配体系。

改革开放早期,华夏的税收还在实行包干制度。对于各省而言,基本上都遵循“交够国家的,剩下的留给自己”的原则。中央规定一个固定数值的基数和增长率,按照这个固定数值,从各省抽取税收。抽成的比例大概在10~25%之间。

以1987年建省的江安为例。如果当年财政收入为100亿,若每年增长4%,则次年财政收入应为104亿。中央的抽成比例为10%,那么87年江安省需要上交的税收则为10亿,88年增长到10.4亿。

但实际上,江安省在1988年的收入达110亿。这样一来,超出部分归江安省财政所有,中央不再征收。

在包干制这种独特的制度安排下,地方政府在完成上缴任务后,剩余的收入就完全归其所有了。这无疑给了地方政府极大的激励,促使他们积极地去拓展税源、大力发展本地经济。

在这个过程中,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成为了地方经济的重要支柱。这些乡镇企业不仅为地方带来了增值税、所得税等预算内的收入,还通过创造利润等方式为地方贡献了大量预算外的收益。

当时的企业税负相对较轻,这使得企业在缴纳税款后仍能保留相当一部分的利润。这些丰厚的税后利润不仅为企业自身的发展提供了强大的资金支持,更为地方财政注入了源源不断的强劲动力。

但是财政方面的包干却带来了比较严重的现实问题:中央财政预算收入占全国财政预算总收入的比重越来越低,全国财政预算总收入占Gdp的比重也越来越低。换句话来说,结果就是中央越来越穷,财政整体也越来越穷。

到1992年,中央财政收入在全国财政收入中的占比只剩下了14%。整一个强枝弱干的格局……

面对这种情况,北院的新班子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根据他们的改革方案,国家将会把税收分为中央税、地方税和共享税。分别由国税、地税两套机构管理。同时调整税收的分成比例,中央占据了共享收入的四分之三。

这套方案,毫无疑问损害了地方省份的经济利益,因此不出所料地遭到了明暗两方面的抵制。为了推动税制改革继续进行,北院的一位副总亲自披挂上阵,目前正准备与三十多个省的班子逐个进行谈判。

陈东莱顿了顿,话锋一转,直接点出了分税制改革对江安省这个西部贫困省份的影响:

“咱们江安省贫困人口太多,是典型的‘吃饭财政’,财政收入主要靠中央的转移支付和国家补贴。本身税源就少,分税制改革后,那些有限的税收又被中央拿走了一部分,虽然有转移支付,但短期内,咱们的财政压力肯定会更大。这就像是一口大锅,以前咱们自己能随便捞,现在国家给咱们分了几个小碗,虽然碗里的东西不少,但总归是要看中央的脸色了。”

唐庆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接着陈东莱的话,将话题引向了开江县的实际情况:

“我正想向您汇报。分税制改革的消息一传开,县财政局的那些人,就愁得不行。关县长为此还召开了好几次会议,说咱们县的财政状况,不容乐观。”

陈东莱的眉头微微皱起,他问:“具体情况怎么样?”

“县财政赤字,已经增长到三百七十万了。”唐庆伟的声音变得沉重起来,“更严重的是,县政府第一次拖欠了开江一中教职工的工资。那些老师们没办法,只好上街闹事,打着横幅,把县政府大院的门口都堵住了。最后还是杜洪波书记亲自出面,承诺三天内解决问题,这才把他们劝走。”

陈东莱闻言,脸色一沉。他心中快速地分析着财政亏空可能对开江县经济开发区造成的影响。

对于陈东莱而言,开江县的财政状况,就像是自己的“软肋”。他主导的经济开发区建设,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一旦财政出现问题,不仅会影响到开发区的正常运转,更可能导致整个项目停滞不前。而他,也会因为项目的失败而面临政治风险。

更遑论他身为分管财政税收工作的常务副县长,本身就需要对辖区内经济状况负责。如果开江的财政急剧恶化,他绝对难逃连带责任。

陈东莱沉吟片刻,他意识到,开江县的财政困境,可能只是分税制改革在地方政府层面产生连锁反应的开端。

杜洪波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为了解决财政问题,他很可能会铤而走险,甚至会做出一些不计后果的决定。而这正是陈东莱最不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