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照在枯叶里待了三天就有些受不住了。
太冷,连骨头缝都被冰封。
虽然死不了,但比死还要难耐。
某天夜里,雪悠悠的落。
小小一只的黑球鬼鬼祟祟的靠近巍峨宫殿。
他在主殿门口停留了一会,没进去,扭头向西走。
烛照仰望着高高的殿门。
他记得那天夜里撞开这扇门后,里面堆满了亮晶晶的东西,上面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
想来,这应该堆放杂物的地方。
她应该不会来这里吧。
烛照在原地犹豫了一会,一阵冷风吹来,他实在是受不住寒冷,悄无声息的溜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看见地上有一件黑色的毛茸茸的披风。
是那夜掉在他身上又被他拂开的那件。
烛照定定的盯着看了半晌。
终究是没忍住,慢吞吞的蹭过去,钻进柔软的披风里。
一瞬间,久违的温暖让他舒服得眯起眼睛。
没有刺骨的寒风,没有窥伺的恶意,更没有让人心惊胆战的压迫感,只有满室寂静的尘埃相伴。
是一个可以安睡的地方。
从那夜起,烛照彻底在西殿安了家。
往日在主殿都不常见的神主,如今更是彻底断了联系。
一连几个月都不曾相遇过。
雪域贫瘠,能果腹的食物少的可怜。
烛照大部分时间还是啃雪度日。
直到某天,他在杂物堆里翻出几颗被遗忘的种子,灰扑扑的,却透着一丝微弱灵气。
烛照盯着种子看了半天,金色的眸子倏地亮起。
如果自己种的话,就不用每日顶着严寒出去找吃的了!
西殿后方的空地上很快多了一个忙碌的小身影。
烛照蹲在雪地里,努力刨着冻土。
“嘎。”
雪鹤不知何时落在了附近的枯树上,歪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烛照没理它,继续埋头挖土。
雪鹤一连来了好几天,就蹲在树上看他挖土。
冰封万年的土地坚硬如铁,烛照挖了十几天也只刨出了浅浅的坑。
指尖被磨破,血肉模糊,浑身都被冻的青紫。
雪鹤都看不下去了,扑棱了下翅膀,仰头发出一声清越长鸣。
不过片刻,远处便飞来七八只通体透明雪蓝的白鹤。
它们优雅的落在冻土上,锋利的喙开始啄击地面。
“......”
烛照呆住了。
雪鹤挥了挥翅膀,表示不用谢。
在雪鹤大军的帮助下,冻土很快就被破开。
烛照小心翼翼地将种子埋下,掌心凝聚出乳白火焰,轻轻覆盖在土壤上。
带着无尽生机之力的火焰催生下,种子很快就破土而出,抽枝长叶,结出晶莹剔透的果实。
表皮如冰晶般透明,内里流淌着蜜浆般的汁液。
烛照摘下一颗咬了一口,清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炸开。
他满足的眯起眼睛,余光瞥见雪鹤正偷偷摸摸啄其他的果实。
被发现后,立刻仰头左看右看,喉咙发出“咕咕”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烛照被逗乐,永远板着的小脸露出笑容,唇瓣抿着弯起可爱的弧度,小酒窝软软挂在脸上。
他摘下几颗丢过去。
雪鹤们扬起优美的脖颈接住,冰晶般的眼眸轻眨。
“咕咕....”
“嘎嘎!”
世间最独特、仅有的几只雪鹤就这样被收买了。
那场永不停歇的雪将一切冰封,天地万物惨白失色。
唯有这一点绿生机勃勃。
孤寂的宫殿里,神明轻抬眼眸,雪白的衣袍几乎与座椅融为一体。
那双裹着一池寒星的淡蓝眼眸穿过重重阻碍,准确的落在了小小的菜园上。
枝头嫩芽般的绿色映入眼帘,掀起清波涟漪。
神主那样定定看了许久。
直到小孩疲倦的缩在雪鹤群里,抓着柔软的羽毛睡着后,才缓缓收回视线。
雪依旧静静的落。
却避开了那抹澎湃盎然的绿色。
...
这样相安无事的日子过了很久。
至于多久,烛照不太记得了。
他并没有计算时间。
千鹤极终日下着大雪,没有太阳,哪怕到了晚上也被白雪映的仿若白昼,分不清日夜。
他只知道他的小菜园里的果子收了一茬接一茬,那群雪鹤都被他喂的胖了一大圈。
而那些种子里,混进了一棵树的种子。
在火焰的催生下很快就遮天蔽日。
绛红冰花灼灼生长于墨枝,寒风掠过,花瓣飘零,在雪地里绽放华彩。
温柔又灼目。
烛照很喜欢爬上树眺望远处。
站的高一点,再高一点,是不是就能看见回家的路呢。
可惜,入目的永远都只有刺眼的雪。
在雪域中待得久了,烛照似乎适应了这里的寒,他已经可以去更远的地方走一走。
烛照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忽然瞥见一抹灰影从眼前掠过。
是只灰兔。
蓬松的皮毛上沾着雪粒,耳朵缺了一角,正一蹦一跳地往前蹿。
他愣住了。
在千鹤极住了这么久,除了雪鹤外,他从未见过其他活物。
鬼使神差地,烛照跟了上去。
灰兔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却也不慌,反而时不时停下来,抖抖耳朵,像是在等他。
烛照不想伤害它,也就没有动用力量,慢慢在后面跟着。
雪渐渐小了。
当烛照捉到那只灰兔时,四周的景象已经变了一番模样。
积雪消融,枯草返青,甚至能听见溪水潺潺的声音。
不知不觉中,他居然已经到了雪域边缘。
指尖突然一空。
怀里的灰兔化作流沙,细密的沙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
烛照怔愣一瞬,脊背突然窜上一股寒意。
“小畜牲,可叫我好找啊。”
含笑的声音响起。
烛照猛地抬头。
夙弥曼就站在不远处,雪白衣袍在空中翻飞。
她脸上带着笑,面容艳丽,唇色殷红如血,只叫人毛骨悚然。
夙弥曼冲他招手,唇角的笑意越发浓郁。
“好久不见。”
“来,我带你回家。”
“你的族人还在等你,他们都很想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