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指尖轻轻捏起一颗果子,在掌心漫不经心地转了转,终于开口:“想要什么?”
烛照浑身一颤,金色的眼瞳微微收缩,喉咙发紧。
他强压下恐惧,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大人,可以帮我报仇么?”
神主淡淡瞥了他一眼。
目光没什么情绪,却让烛照浑身发颤,他连忙改口:
“我、我的意思是……大人可以教我修行么?”
“您…很厉害,我也想和大人一样厉害。”
“条件。”
烛照一愣。
神主垂眸,把玩着指尖的果子,声音冷淡:
“拿我的东西,贿赂我?这就是你的诚意?”
烛照脸颊轰的一下烧了起来,耳尖通红。
她居然……居然知道。
也是,这里是她的地盘,她自然知晓一切。
他攥紧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
神主没说话,空气仿佛凝固。
烛照眼底浮起焦急,他咬了咬唇,忽然鼓起勇气,凑到神主身边,慢慢跪下,颤抖的手指轻轻抓住那片雪白的衣角。
“大人,帮帮我。”他声音发颤,却很坚定,“等我报仇后,我可以把一切都献给您,火焰、躯体、生命,包括灵魂。”
只要能变强,只要能复仇,他愿意出卖一切。
神主依旧没说话,既没看他,也没将衣角抽回。
时间仿佛静止,亭外的风雪小了些,只有寒雾依旧氤氲。
烛照跪得膝盖发麻,寒意渗入骨髓,却不敢动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神主终于开口,声音淡漠。
“我缺一个宠物。”
烛照猛地抬头,金色的眼瞳微微睁大。
神主终于垂眸看他,声音轻缓,却不容抗拒。
“只有这一个选择。”
话落,她便拂袖起身。
就在她即将迈步离开的那一刻。
衣摆猛地一沉。
她垂眸看去,烛照仍跪在原地,瘦小的手指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只能看到紧咬的下唇渗出一丝血色。
“......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个字。
“我愿意。”
颤抖的指尖微微收紧,他缓缓抬起头,金色的眼瞳里盛着破碎的光。
“我愿意......当大人的宠物。”
神主静默地注视着他,片刻后,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抽出那截衣袖。
在烛照惶然抬头时,她已经转身离开,雪白的衣袂拂过石梯,只留下一句话。
“明日,我会教你练剑。”
声音清冷如霜,却让烛照倏地瞪大了眼睛。
他怔怔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影,直到寒风吹散最后一点雪莲香。
心脏突然剧烈的跳动着。
竟然真的......成功了。
虽然失去了自由,将尊严踩进了泥土,可没关系,只要能报仇,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无尽的冰寒中,那颗被仇恨冻僵的心脏,终于生出了一丝期待。
......
神主是一位格外的严厉的师傅。
她不会心软,更不懂怜惜。
练剑的过程是痛苦且折磨的。
在又一次没拿稳剑后,柳条重重抽在小孩的手腕上。
烛照吃痛闷哼,怯怯抬眸望向神主。
对方没有看他,只是将掉在雪中的剑踢过来。
“站起来,拿起剑。”
她的声音比霜雪还冷,不近人情。
“剑是杀器,不是玩具。”
“若再敢丢下,你便不用再学了。”
烛照的手腕火辣辣的疼,神主动手从不留情,他只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都要断了。
他咬紧牙关,颤抖着手去捡雪中的剑。
指尖刚碰到冰冷的剑柄,又是一记柳条抽在他手背上。
“太慢。”
神主居高临下地看他,“敌人会等你慢吞吞的捡剑?”
小孩眼眶微红,他忍着疼猛地攥住剑柄,踉跄着站起来。
但他方才在雪地里滚了几遭,浑身都被冻僵,失去知觉,刚起身就重重摔了回去。
神主冷眼旁观,没有开口。
年幼的妖摔倒又爬起,又跌倒,再爬起。
白雪沾满睫毛,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终于,他终于摇摇晃晃地站稳了,双手紧握着剑举至胸前。
只是最简单的动作,却让他浑身发抖。
“继续。”神主的声音毫无波澜,“今日挥剑一万次。”
寒风呼啸,雪越下越大。
烛照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手臂已经失去知觉。
第三千次时,剑锋开始歪斜。
神主出现在他身后,柳条柔软却有力的托起他的手臂。
“腕要沉,肘要抬。”
“剑若偏了,死的就是你。”
她的气息从身后袭来,带着苦莲的香气,包裹全身。
烛照僵在原地。
这是神主第一次在练剑时靠的那般近。
往日她只会在檐下看。
但没多久,身后那点温度就消失了。
“继续。”
“天黑前完不成,就去寒潭里领罚。”
烛照颤了一下,连忙收起心里的胡思乱想。
浩渺昏沉的天空下,有一个小小的妖,握着剑一下又一下的挥着,认真又专注。
但烛照到底是没有完成任务。
在累晕过去前,他看见雪白的裙裾在他面前停留片刻,接着就毫不犹豫的离开了。
等烛照再醒来,他依旧躺在那片雪地里。
浑身都被冰雪覆盖,费了好半天才将自己从雪中扒拉出来。
小孩冻得青紫的手捡起剑,紧紧握在手心里。
他抬起僵硬的手臂,继续挥剑。
虽然没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但一万次挥剑依旧一次都不能少。
...
练剑的日子漫长而枯燥,像一场永无止境的苦修。
烛照已经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次剑。
从白昼到黑夜,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劈砍刺挑这最简单的四个动作。
木剑的剑柄早就被汗水湿透,掌心的水泡好了又起,直到结出一层厚厚的茧。
“心神不静,重来。”
“手臂不稳,重来。”
“剑锋偏转,重来。”
神主的声音永远冷静而不近人情。
她站在檐下的阴影里,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挑剔的指出每一个不够标准的动作。
随着冷淡声音落下的,还有不曾留手的责罚。
烛照都数不清自己挨了多少打,神主手中的柳条又断了多少根。
他只知道,后来每一次的挥剑都像是刻入了本能。
哪怕遗忘了一切,也不曾忘记那刺骨的寒,以及纯粹到锋利的冰雪气息。
烛照渐渐学会在疼痛中保持清醒。
手臂酸痛到失去知觉时,他反而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剑锋划破空气的滞涩。
当他第不知道多少次完成挑剑这个动作时,忽然剑锋微颤。
“嗡——”
剑尖带起的气流震碎了周围飘落的雪花,生生将雪雾斩开一道缝隙。
那一刻,他下意识望向檐下的神主。
她依旧冷淡漠然,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说:
“明日,我会教你剑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