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让所有攀在绝壁上的人心脏骤停。
吴痕站在绝壁之巅,风雪吹拂着他漆黑的衣角,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低头俯瞰,视线精准地锁定了那个正在急速坠落的身影——卢宝柚。
就在卢宝柚即将砸在坚冰上的前一秒,
吴痕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吐出一个无人听清的音节。
一股无形的风突兀地在崖底卷起,温柔地托住了卢宝柚的身体,
将他下坠的恐怖冲力化解于无形,最后轻轻地将他放在了厚厚的积雪上。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除了他自己,无人察觉。
雪地里,卢宝柚像一滩烂泥,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恐惧让他浑身颤抖。
他躺在那里,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你没事吧?”一个新兵挣扎着从旁边的岩壁上滑下来,想去扶他。
“别碰我!”卢宝柚嘶哑地吼道,声音里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狠厉。
那个新兵被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卢宝柚就那么躺着,任由风雪将他的身体一点点覆盖,仿佛要将自己活埋。
他双眼失神,口中喃喃自语:“废物……真是个废物……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这么狼狈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死寂后的决绝。
不远处,苏元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
刚想松手下去看看情况,一只手就死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哥?”苏元回头,看到苏哲冷峻的脸。
苏哲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神不容置喙。
他指了指上面,意思很明确:继续爬。
苏元咬着牙,眼中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
但他最终还是扭过头,重新将手抠进了冰冷的岩缝里。
他知道,哥哥是对的。
在这里,同情和担忧是最没用的东西。
攀爬继续,但气氛已经压抑到了极点。
苏哲的体力正在飞速流失,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刀子,手臂酸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冰冷的岩壁不断夺走他手掌的温度,麻木感从指尖蔓延开来。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头顶的云雾中传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你,准备好去死了吗?”
那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感情,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穿了苏哲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猛地抬头,向上望去。
云雾缭绕间,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崖顶,如同俯瞰众生的神只。
是吴痕!
“每个人都想成为守夜人,都想着守护人类,光宗耀祖。”
吴痕的声音不大,却压过了呼啸的风雪,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冰冷,
“但你们知道守夜人的死亡率是多少吗?”
无人回答,山谷里只有沉重的喘息声。
“百分之七十三。”吴痕缓缓报出一个数字,
“每四个守夜人,在十年之内,就会死掉三个。”
“可能是死在任务里,被异兽撕成碎片,也可能是在训练里,”
“就像现在这样,从悬崖上掉下去,摔成一滩肉泥。”
他的话语像最锋利的刀,一刀一刀割在所有新兵的心上。
恐惧,开始像瘟疫一样蔓延。
“你们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是故事的主角,”
“但现实是,你们中的大部分,连名字都不会被记住,就会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
吴痕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云雾,扫过每一张因寒冷和恐惧而发白的脸。
“你们真的想好了吗?赌上自己的命,去守护那些你们素未谋面的人?”
“去面对那些能轻易将你们碾碎的怪物?”
“你们所谓的决心,所谓的意志,在真正的死亡面前,到底值几个钱?”
“你!”
苏哲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他死死抠住岩石,
指甲缝里渗出血迹,他冲着上方嘶吼,“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不怕死!”
“不怕死?”吴痕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嘲弄,
“那你现在在怕什么?怕掉下去?怕摔死?还是怕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
吴痕的声音陡然转厉:“你连一座悬崖都征服不了,还谈什么去征服能毁灭城市的异兽?”
“你连自己的恐惧都无法战胜,还谈什么去守护身后的亿万人类?别搞笑了!”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成为守夜人?”
苏哲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答案:为了荣耀,为了家人,为了保护弟弟……但这些答案在吴痕那句“你准备好去死了吗”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是啊……我准备好了吗?
我真的准备好,看着我弟弟苏元死在我面前吗?
不……我没有。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会怕,我会痛,我不想死!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线。
那股支撑着他攀爬至今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看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痉挛的双手,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寒冷与疲惫。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苏哲缓缓地,松开了抠住岩壁的双手。
“哥!”苏元撕心裂肺的吼声被狂风撕碎。
苏哲的身体向后仰去,坠入了白茫茫的云雾之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拽进了深渊。
他放弃了,在距离终点只剩下最后几十米的地方。
整个绝壁,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呆呆地看着苏哲消失的方向,
一股难以言喻的绝望和寒意,比这风雪更冷,侵袭了每个人的心。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道身影却动了。
他没有丝毫的停顿,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沉默而坚定地,继续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