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三年(塞音二十四年)的九月,大明使臣和传旨太监再次抵临台湾,使者对粟登科陈说利害,并虚言恫吓:
“接不接旨你给个痛快话!要是不奉诏,那我等回禀皇上,接下来封港口、断海贸,不在话下!”
“且台湾窝藏海盗倭寇,实乃我国之患。陛下若遣舟师,汝赤嵌城炮火虽利,然而我围而不攻,汝何以应对?”
这下就把粟登科逼得没办法了。
而且朱棣也有些恶趣味,先前说的“镇海王”,这次改成了“临海王”。
差了一个字,但是意思就不一样了,况且这个封号是南朝废帝陈伯宗用过的,这就有些故意恶心人的用意了。
粟登科把彦叙彬等台北官员,曹真等海盗头目,汪庸等陇西豪强全都请来,向大伙儿问计,结果下头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
“大王自裁之!”
他突然就想起戏文里三国赤壁之战前,东吴君臣讨论要不要降曹的情景,当时曹操势大,大部分东吴臣子都想着投降。
粟登科的心里拔凉拔凉的,这天夜里,他一个人来到海边,一头扎进海里。被海水一激灵,他突然就清醒了。
“我非帝室之胄,又无尺寸军功,可得王(四声)乎?”
一旦认清楚自己,粟登科只觉手脚发凉,回到总督府,立刻写密信发往总山。
数日后,刘学勤收到鸽房送来的加急密信,看是粟登科发来的,也不由的好奇。
这信写的发自肺腑,大意是“我长时间没有在您身边聆听教诲,心中时常茫然不知所依。在一群妄人的撺掇之下,我心中滋生了不良的帝王思想。一方面我觉得这是退步的,但内心实在很是挣扎。”
“大明派杨士奇找我,要给台湾通商的便利,还想给我封王。我即贪图实惠,又对王爵欲罢不能。但我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告诫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若迈出那一步,就是自我毁灭的开始。”
“我不想蹈安、史之流的覆辙,请上师指条明路。”
看完之后,刘学勤笑了,便给粟登科回了信。
第一层意思是,大明既然册封你为王,你接受便是。
第二层我用你守台湾,本欲效郑庄公之事。
这里面就有起码两重含义了:郑庄公的母亲是个偏心眼,一直想让他弟弟取代他的王位,郑庄公明明知道,却一直纵容他弟弟造反,等对方举事,再予以雷霆一击。
这种操控之术令人后背生寒。
另一个含义就比较暧昧了,郑庄公乃春秋小霸,这位老哥干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派士兵去洛阳,割了周桓王家的麦子。
割了两次!
好比你去侄子家里住,侄子看你不爽,就说物业停水停电,叔你还是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心里不忿,于是跑回去把你侄子家的锅给顺走了。
这事说白了就是他们老姬家的亲戚相互撕逼,但上升到天子和诸侯的位份上,那就不是小事了。
刘学勤引用此事,就是包藏祸心。
粟登科文化底蕴不行,在彦叙彬等文臣的帮助下,才看明白了:老仙是让他割大明的麦子。
塞国向大明渗透,下一步的目标早就制定好了,就是割下福建、广东、海南等沿海地区,与广西连片。
永乐朝期间,刘学勤不打算和大明闹的太僵。
毕竟大明是塞国最大的市场,把大明搞乱了,对塞国完全没有好处。
但台湾就不同了,你要拉拢台湾,我就用台湾作枪,向你的东南沿海渗透。
这就跟北方的鞑靼和瓦剌一个意思,土木堡之变怎么发生的?还不是你们大明封的那些个王作乱嘛。
这是极为长远的谋划,因此大明一动作,刘学勤当即顺水推舟。
看清楚这一点,粟登科人都麻了,还以为总督多大的官呢,也不过是人家弃取自如的棋子而已。
好在他迷途知返,而且他前段时间在台湾经营的不错,刘学勤也的确动了惜才之心,就保了他一局。
就这样,粟登科接受了大明的册封,成为大明临海王。
随之而来的,是引爆了明塞两国舆情,一场持续数月的口水仗打了起来。
率先发难的是塞音时报,于10月10日刊登了粟登科称王的消息,发表标题为“粟总督异国称王,有奶便是娘!”的文章,对粟登科进行猛烈的攻击。
“大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犯我强塞者,虽远必诛!”,“大明无故扣押我国渔船,我国表示强烈抗议!”
……
围绕台湾局势,明塞两国摩擦不断,甚至大明方面一度关闭了长江的通商口岸。
台中知府胡鲜云先坐不住了,这些年台中府发展的也很不错,这里有台岛最大的平原,河流密布,灌溉便利。
粟登科解放奴工后,往台中、台南也迁移了不少人户,加上这些年台中府也在主动从福建等地引进移民。
尽管规模始终不大,但随着台岛搞活,这两年来台中做工、种地的明国人已经很多。整个台中府从胡鲜云他们刚来时几乎无人,到现在也有七八万居民了。
台中最大的工厂还是塞音第一造船厂,现在已经可以生产上千匹马力的蒸汽海船。这离不开合浦船厂的援建,还有音能动力、精工齿轮也派技工进行协助。
第一造船厂生产的蒸汽海船普遍排水量在300-500吨之间,在当时属于世界领先水平。
有少数海船还采取了欧罗巴的软帆技术,属于蒸汽帆船。
可惜目前产量只有一年2-3艘,许多年下来,共计生产了10艘左右,台湾垦殖买了两艘,其余被北美和西洋垦殖瓜分了。
鉴于台湾局势有变,胡鲜云不停往内阁和总山写信,问要不要把造船厂炸了,把台中官员撤回本土?
结果回信总是让他等等,再等等,各种语焉不详。
因为真正的台湾策略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不可能向府县说明。
好在粟登科那个临海王也一直未往台中和台南派兵接管,似乎是打定主意,守着台北那块地方过日子了。
到塞音二十四年年底,台湾省的人口已经超过50万,其中约八成都集中在台北府。
粟登科封王之后,台湾名义上成为了大明的属地,但由于民间资本大量出逃,实际上暗地里一直在给大明经济放血。
除此之外,粟登科还数次奏请朝廷,给台湾驻军拨付安家银,以及支付军费。
这个损招自然是总山出的,倒也不是刘学勤独创,后世大清的藩镇就是这么搞的。比如平西王吴三桂不但截留云南省的税收,军费也是向朝廷要的。
但朱棣可不是冤大头,明廷人才济济,很快就有人算了经济账,发现经略台湾有些得不偿失,还是及时止损为妙。
而就在此时,草原上发生了件事情,把大明君臣的注意力再次吸引到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