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大帅说了,自古来,众多圣贤及饱学之士,无论如何努力,皆不能解决所有普通百姓的温饱。
“故圣贤之学,尤其是当世儒学,虽可治国,却不足以治世,更不能让百姓吃喝无忧。
“朝堂之上,哪个不是饱学之士?他们还不是勾连世家大族,处处盘剥百姓……”
“士族如何盘剥百姓了?”张纮听到这里,已然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忿而质问。
皇权掌天下,士子治天下,自古便是如此。
如今却说饱学之士不足以治世!
这不是在打大汉所有饱学之士的脸吗?
更何况自己就出自士族,自家何时盘剥过百姓?
“先生难道不知这大汉天下,八成以上的田地,都握于世家大族手中?敢问先生,这世家大族的田地从何而来?”
毛童确实尊敬张纮,毕竟是大帅要寻找的饱学之士。
可他也知这些饱学之士迂腐的很,从来看不到天下百姓的困苦生活。
然而,他只是反问一句,却没想倒是把张纮给问住了。
是呀,如今大汉和王莽篡汉前的大汉,似乎没有不同。八成以上的田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而普通农户大量沦为佃户和流民。
张纮马上想到,为何会有黄巾之乱,为何会有五斗米道……
张纮无言以对了。
自己的张氏一族,同样在百年间,不断以各种手段购入大量田地。
仅自己族中的佃户,就有数万之数,十几万口人。
按“佃二税三主五”,还敢说没有盘剥百姓?
自家的佃户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当年黄巾围攻徐州时,加入黄巾军。
他们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不想冻饿而死?
不知过了多久,张纮才弱弱地问了一句:“田亩兼并,扰民日久。难道成公子就有办法解决这一举世难题?”
张纮还是嘴硬,只说“扰民”,却不说“害民”。
“所以才让各位先生入大汉学堂,学习大汉新政呀。新政乃我家大帅所创,自可解此难题。”
说完,毛童还把一份《汉报》递给张纮。“先生欲知当前天下之事,看《汉报》即可。”
张纮接过《汉报》,却连一眼都没看,反而指着大堂门口站立的两个乌桓卫兵问道:
“那成公子为何与乌桓人勾结?”
“呵呵,先生说笑了。乌桓早于一年前,就归顺我大汉。现在他们是大汉乌桓族人,是我们汉人的乌桓兄弟。”
“你可知乌桓自归顺大汉后,前后共有多少次反叛?”张纮不依不饶。
“我尽知。过去乌桓归顺,从未得到大汉的平等对待。可这次不同。
“《汉报》上有讲,护民军奉陛下旨意出兵平叛,乌桓三位大王丘力居、苏仆延和乌延已全部被斩杀,现乌桓大单于是我汉人阎柔。
“在我乌桓军团入徐州前,在司棣和并州,仅半月时间,便围歼董卓麾下李傕、张济和
“在幽州,乌桓人身着毛衣毛裤,食物充足,已在我汉人的教授下,在辽东大平原的黑土地上,全力开荒。
“预计无须三五年,乌桓人便由过去的游牧民族转化为农耕民族,且会在辽东大平原上,为我大汉再开辟一个巨大粮仓。
“现乌桓孩童,皆入大学堂蒙学。待十年左右,这批孩子成长起来,乌桓汉化初步完成,从此乌桓再不反汉矣。”
张纮又听到一个新词:黑土地。
他便问。“何为黑土地?”
毛童耐心回答。
“我家大帅说,黑土地是这世上最肥美的田地,无论种植何物,产量都要比其他田地至少高出四成。
“在我大汉目前疆域内,唯有在辽东大平原上,才有黑土地。”
张纮又听出不同的味道来。
什么叫“目前疆域”?
难不成这青州成公子还要继续开疆拓土?
张纮内心,对青州成公子、对“官吏修习班”,越来越感兴趣了。
至于毛童所说“让大汉万世永昌”,他只是听听罢了。
这世上哪有“万世永昌”的皇朝?
秦二世而亡,汉两百年便被王莽暗篡。
如若不是光武帝放弃自己开国皇帝的荣光,继以汉号,两百年前,大汉就不存在了。
张纮瞥了毛童一眼。
他不想再问了。
他现在只想先读《汉报》,明日便动身前往京都,去那个什么“官吏修习班”修习一番,看看到底能修习出个什么名堂。
说白了,他现在已被强烈的好奇心驱使。
仅仅和这个毛童应对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听到多少新奇之事,多少新奇名词?
难不成自己入狱大半年,天下就发生了如此变化?
到底怎么回事,自己去一趟京都便知。
“刚刚你说成公子在京都,可否为我传信与成公子,说我要去京都拜见他?”
“大汉学堂总堂,便在京都。先生要入‘官吏修习班’,亦要去京都。只是在京都恐怕无法见到我家大帅。
“过了上元节,我家大帅便要陪同陛下巡游大汉北方。”
果然不能提问。
只要毛童回答,其中便有新奇事物。
张纮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闻成公子之名久矣,也看过成公子着的《诗词歌赋精选集》,亦知成公子之才。
可他认为,成公子毕竟年纪太小,只是有些文采罢了。
至于青州富甲天下全仗成公子,他是不信的。
而传说中,成公子乃仙人弟子,文武双全,上马能杀敌,下马能治世……,皆为民间吹嘘,他更是一个字都不信。
可此时他看到如毛童这样的军汉,却如读书人一般的彬彬有礼;而今日所见的乌桓人,身上的粗俗之气亦很清淡;毛童对自家大帅有如顶礼膜拜的尊崇……
他对那些传说,从完全不信,已经变得半信半疑了。
“苦娃,去找军医来,为先生检查一下身体。先生经历了牢狱之灾,莫要在体内留下暗疾。”毛童吩咐着。
“好嘞!”议事堂外传来一声爽朗的答应。
“先生,你便在此读报。我先去忙一些事务。一会军医来了,就给你诊脉。有什么事,你就对卫兵说。”毛童恭敬地说道,之前反问张纮时咄咄逼人的姿态,完全消失不见。
毛童给张纮行了一个军礼,转身便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