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眼角余光扫过赵武怀中气息奄奄、面如金纸的赵文,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一缕微不可察的神识如同轻柔的水波,瞬间拂过赵文的身体,探入其被洞穿的丹田。
情况很糟,气海彻底破碎,法力正在疯狂逸散,经络也因为魔气的侵蚀而萎缩断裂。
这种伤势,对于炼气期修士而言,几乎是必死之局,就算侥幸保住性命,也注定是个无法再聚灵气的废人,仙路断绝。
‘还好,死不了。’
李乘风心下稍安。
这“还好”自然是基于他自身的底蕴。
他堂堂元婴修士,哪怕如今“虎落平阳”,伪装成炼气六层的散修,但随身携带的丹药又岂是凡品?
救赵文一命,挽回其溃散的生机,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只是,这丹药一旦拿出,难免惹人注目,但此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赵道友,快过来!”
李乘风扬声招呼,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急促,符合他此刻“炼气六层灵植夫”应有的紧张。
赵武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抱着弟弟踉跄冲入那面灰扑扑的防御小旗散发出的稳定光罩之内。
一进入光罩,外界魔气的压迫感顿时一轻。
李乘风不敢耽搁,看似匆忙地从怀中(实则是储物戒)取出一个朴素的玉瓶,拔开塞子,倒出一枚龙眼大小、色泽混沌、表面却隐隐有氤氲紫气流转的丹药。
丹药甫一出现,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药香便弥漫开来,仅仅吸入一丝,都让人感觉精神一振,体内灵力运转似乎都顺畅了半分。
旁边几人,包括正偷偷打量这边的王首尔和侯三,都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眼中闪过惊异之色。
这丹药,绝非凡品!
他们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丹药的具体模样,李乘风已经动作迅捷却不失轻柔地捏开赵文的嘴,将丹药送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入赵文喉中。
“李道友,您…您这好东西可真不少!”
王首尔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试图搭话,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已经放进怀中的玉瓶,带着难以掩饰的贪婪。
李乘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将玉瓶随意塞回怀里,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哪里,一般般罢了,保命的东西,总得备上一点。”
李乘风轻飘飘地将话题带过,既没有承认丹药珍贵,也没给王首尔继续探究的机会。
对于王首尔先前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无耻行径,李乘风心知肚明,但他并非卫道士,王首尔也不是他的下属,虽然懒得指责,但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这种无视,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王首尔脸上笑容一僵,但立刻又恢复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转头看向防御圈外激烈的战斗,对旁边祝彪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愤怒目光视而不见。
此刻,所有人都龟缩在李乘风这小小的防御圈内,依仗着一面看似不起眼的龟甲小盾和另一面漂浮在半空、散发着微弱波纹的玄色小旗,共同抵挡着外面十多只魔族的疯狂攻击。
防御圈外围,是数量依旧可观、但明显比最初减少了许多的强化耕田蚁。
它们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悍不畏死地穿梭在魔族之间,用锋利的口器和坚硬的甲壳,死死缠住这些魔物。
魔族既要攻击防御圈内的众人,又要防备这些神出鬼没、咬上一口就剧痛难忍的蚂蚁,根本无法全力施为,攻势虽猛,却显得有些杂乱无章。
李乘风的防御法器异常稳固,光罩看似淡薄,却将三面的攻击尽数挡下,只留下众人正前方的一面,需要他们自行抵御。
加上旁边耕田蚁不断的骚扰和牵制,这十几名修为普遍不高的灵植夫,竟奇迹般地在这魔潮中支撑了下来,反倒是魔族在耕田蚁诡异的攻击和众人偶尔拼死反击下,又倒下了好几只,黑色的魔血几乎将周围的灵田染透。
然而,僵持的平衡是脆弱的,尤其是在有人刻意或者无意打破微妙的牵制之时。
灵植夫钱厉,一个平日里面容刻薄、话语不多,连对祝彪也谈不上追捧,更瞧不起王首尔之流的汉子,此刻正咬紧牙关,驱使着一柄轻灵的法剑。
他的功法狠辣果决,抓住一只被耕田蚁咬伤后腿、行动稍缓的狼形魔族,猛地用法器劈下!法器上赤芒一闪,一道灼热的火系灵力迸发,配合着他悄然激活的一张低阶火焰符。
“轰!”
一团脸盆大小的火球砸在魔族身上,爆裂开来,将那魔物炸得皮开肉绽,发出凄厉惨嚎,眼看是不活了。
钱厉心中一喜,正欲抽身后退,与其他几人保持阵型。
可就在这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异变陡生!
原本在钱厉侧翼,正被二十多只强化耕田蚁死死纠缠、无暇他顾的三只魔族,那些耕田蚁竟如同接到了某种无声的指令,毫无征兆地同时舍弃了各自的对手!
它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猛地调转方向,多只扑向旁边另一名正手忙脚乱的灵植夫身旁的魔族进行援护,另外几只则如同黑色闪电,射向更外围试图冲击光罩另一侧的魔物。
这变化太快,太突兀!
那三只原本被耕田蚁缠得焦头烂额、身上添了无数伤口的魔族,骤然失去了束缚,先是一愣,随即猩红的竖眼中爆发出狂暴的凶光!
它们几乎想都没想,就将所有的怒火和杀戮欲望,倾泻向了距离最近、而且刚刚出击并击杀它们同伴、正处于力竭回气状态的钱厉!
三股腥臭的魔风扑面而来!利爪、骨刺、带着腐蚀性能量的魔气吐息,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封死了钱厉所有可能的闪避路线!
钱厉脸上的那丝喜色瞬间冻结,化为无边的惊骇!
他想要后退,但脚步刚动,就发现退路已被魔气封锁!
想激发防御符箓,可体内灵力因为刚才的爆发而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刹那空隙!
“救我!”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嘶吼。
求生的本能让他奋起反抗!他强行逆转灵力,不顾经脉传来的刺痛感,将自己的法器舞成一团光幕,试图格挡。
同时,他空着的左手猛地拍向腰间,那里还有最后一张保命的金钟符!
“铛!”
法器勉强架住了一只魔族的利爪,火星四溅,巨大的反噬震得他体内法力乱串,法器都几乎飞出去。
“噗!”
另一只魔族的骨刺却穿透了刀光的缝隙,狠狠扎入了他的肩胛,带出一蓬血花。
而第三只魔族的魔气吐息,则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刚刚激发、尚未完全成型的淡金色钟形光罩上!
“咔嚓!”
仓促形成的金钟虚影应声而碎!
紧接着,更多的攻击如同雨点般落下!利爪撕开了他的胸膛,另一根骨刺贯穿了他的腹部……
钱厉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不甘、愤怒与难以置信。
他徒劳地挥舞着手臂,身体在魔族的疯狂撕扯下剧烈颤抖,最终软软地倒了下去,鲜血瞬间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他直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原本配合默契的耕田蚁,会突然放弃对他的掩护。
旁边几名离得稍近的灵植夫,包括刚刚击退一只魔物的祝彪,想要救援,却根本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钱厉在短短一两息之内,被三只脱困的魔族瞬间分尸!那惨烈的景象,让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寒。
站在祝彪不远处的侯三,身体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他个子矮小,眼神灵活,此刻飞快地、隐晦地朝着某个方向瞥了一眼,那方向似乎是李乘风所在的位置,但又似乎只是无意识的一瞥。
他脸上迅速换上了一副惊魂未定的后怕表情,仿佛被钱厉的惨死彻底吓到了,缩了缩脖子,更加卖力地朝着防御圈外的魔族释放着微弱的风刃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钱厉的死,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众人头上。
防御圈内的气氛更加压抑,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
虽然大家平日里或许对钱厉的刻薄颇有微词,但此刻兔死狐悲,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
王首尔脸色更白,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法剑。
赵武时不时看着昏迷的弟弟,脸上满是悲戚。
祝彪则死死攥紧了拳头,目光扫过王首尔,又掠过李乘风,最后落在外面那些沉默厮杀、死伤不断的耕田蚁上,眼中充满了血丝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张瘸子临死前的眼神,与钱厉倒下的身影在他脑中交错,让他胸口堵得发慌。
难道今天真的要全部葬身于此?
就在众人心神摇曳,感觉防线即将崩溃,连李乘风那两面法器形成的护罩光晕似乎都开始微微波动(当然是李乘风刻意控制的假象)之时——
一直眉头紧锁,看似紧张地关注着战局的李乘风,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动了一下。
在他的元婴神识感知中,遥远的天际,两道凌厉的遁光正破开魔云,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这片灵田疾射而来!
那遁光中蕴含的法力波动,赫然是筑基期修士!
‘总算来了。’
李乘风心中默念,袁家的筑基长老,终于前来清理魔患了。
李乘风依旧维持着“炼气小修”的紧张表情,但眼神深处,那抹属于元婴修士的淡然,却悄然回归。
这场戏,快要结束了。
而脚下这些“损失颇大”的耕田蚁,依旧如同最忠诚的灵虫,不知疲倦地、死死地守在光罩周围,用它们的甲壳和生命,构筑着最后一道看似摇摇欲坠,实则坚不可摧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