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至无限漫长。
楚溪的手指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握住螭渊剑。
烦闷的情绪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几乎要将他融化的酥麻。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望着。
在狼藉的战场之上,周遭是破碎的山河,脚下是凝固的血泊。
狼狈。
真是狼狈到了极点。
许久。
久到叶晏苍白的唇边几乎要挤不出一丝血色。
可就是这样一张狼狈的脸,却让楚溪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岩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久的沉默之后。
那身支撑了楚溪万年的、宁折不弯的傲骨,终究是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碎裂声。
楚溪偏过头,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
“算你赌赢了...”
听到这句几乎不可能听见的话,叶晏本已黯淡的金色眼眸里仿佛瞬间有亿万星辰被点亮。
那光芒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与苍白,璀璨得惊人。
叶晏疲惫地笑了。
笑的如冬雪初融,温柔得能溺毙万物。
“我也不会让你输的...”
叶晏伸出手,动作很慢却无比坚定,轻轻地、准确地握住了楚溪那只一直紧握着螭渊剑的手。
楚溪的手猛地一僵,下意识想抽回,却被对方看似无力、实则不容挣脱的力道牢牢攥住。
叶晏掌心因失血而冰冷,却又透过皮肤,传来一种滚烫足以灼伤神魂的温度。
“这万界之主的位置,我帮你坐稳。”叶晏看着他,一字一句,郑重如立下天地誓约。
楚溪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霸道,带着一丝色厉内荏的威胁。
“那你不许违背我的命令。”
“好。”
叶晏毫不犹豫地应下,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都听你的。”
一场豪赌,赌上了神魂,赌上了性命。
最终,叶晏赢得了他唯一的珍宝。
楚溪紧握着剑柄的手指,终于在叶晏的掌心下一根根缓缓地松开。
这一次,楚溪没有再抵抗。
————
魔域的血色天空,万年不变。
当楚溪的身影出现在魔宫上空时,下方跪拜的无数魔兵魔将发出震天的欢呼。
然而,当他们看清自家魔神一身血气,身后那个被他以一种保护姿态半扶半抱着带回来的身影时,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龙祖,叶晏。
那个与魔神殿下缠斗至今,数次将魔族大军逼退的龙族始祖。
此刻,他竟完好无损地站在了魔神的身侧。
整个魔宫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魔族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楚溪无视了属下们见鬼般的表情,径直将叶晏带入了只属于他自己的寝殿。
很快,一道来自魔神的足以颠覆万界战局的命令。
“传本尊谕令,自今日起,魔域大军暂缓攻势。遇投降者,不杀。”
此令一出,魔域哗然。
不杀?
魔族何曾有过“不杀”的信条?
魔族的荣耀自古都是建立在毁灭之上!
然而让他们下巴都掉下来的事情还在后面。
龙祖叶晏就这么在魔宫里住了下来。
他没有被囚禁,也没有被限制自由,他的身份成了一个无人敢揣测的谜。
叶晏时常会离开魔域,孤身穿梭于那些曾被魔族大军征战焚烧的界域。
但叶晏并非去征战,而是去“说服”。
凭借着他龙祖的身份,以及背后魔神楚溪那无可匹敌的武力威慑,许多在天庭与魔域之间摇摆不定的小世界,兵不血刃地选择了臣服。
而楚溪也遵守了某种约定,并未对那些小世界提出苛刻的条件,甚至没有过多干涉他们的运行。
对于这些在天庭、龙族、凤族轮番压榨下苟延残喘的小世界而言,这几乎是天大的恩赐。
不同的统治者之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至少,这位魔神承诺了和平。
一个又一个世界,悄无声息地被纳入了魔域的版图。
楚溪的霸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扩张着,却未再流一滴血。
一时间,万界格局暗流涌动。
魔宫之内,氛围更是诡异到了极点。
叶晏对楚溪堪称百依百顺,温柔到了骨子里。
楚溪说东,叶晏绝不往西。
楚溪要天上的星星,叶晏也会想办法摘下来。
那份体贴与纵容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魔族都怀疑魔生。
但在某件事情上,一向温和的叶晏却表现出了隐藏的不容置喙的坚持与固执。
楚溪是个行动派,他表示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
于是,楚溪猛地伸手扣住叶晏的后颈,狠狠地吻了上去。
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撕咬,带着惩罚与宣泄的意味。
叶晏却毫不退缩,反客为主,用更深的、带着无尽温柔与缱绻的力道,压制着楚溪的粗暴。
争执最终总是在这样极致的纠缠中,床头打架床尾‘合’。
————
当言婓、云忘华等心腹魔将从前线浴血归来,准备向楚溪述职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足以让他们魔心崩裂的画面。
他们的魔神殿下!
那个霸道暴戾,视万物为刍狗的魔神殿下正懒洋洋地靠在王座上,任由那个天杀的叶晏亲密地为他梳理着一头如墨的长发。
叶晏动作温柔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而楚溪虽然一脸不耐烦,却没有丝毫推开的意思,甚至还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似乎……很享受?
天!
塌!
了!
言婓那张向来阴鸷俊美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他咬牙死死地盯着叶晏那只触碰着楚溪发丝的手,嫉妒在心底疯狂燃烧,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
凭什么?
凭什么那个男人可以如此亲近殿下!
言婓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眼的红顺着指缝滴落。
言婓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殿下,属下近日似有心魔滋生,魔心不稳,恳请殿下准许属下闭关修炼。”
楚溪懒懒地睁开眼,瞥了他一眼。
“准。”
“谢殿下。”
言婓重重叩首,起身时看也没看叶晏一眼,转身离去。
背影决绝孤寂。
言婓发誓,他必须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
强到足以碾压龙祖,强到殿下的眼中只能看到他一个!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把叶晏从那个位置上扯下来,让殿下眼中只能看到自己!
云忘华则不像言婓那般外露,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狐狸眼里闪过一丝无人看懂的幽光。
片刻后,云忘华也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殿下。”
“嗯?”
“殿下,属下近日偶有所感,欲往凤域七星界一行,为殿下寻一件礼物,以贺霸业初成。”
云忘华声音轻柔,听不出什么情绪。
楚溪有些意外,却还是挥了挥手。
“去吧。”
云忘华也悄然退下。
其余魔将面面相觑,见楚溪有些不耐烦了,便也识趣地各自找了借口,退回了自己的封地。
偌大的魔宫,转眼间只剩下寥寥数人。
魔灵还想故技重施,抱着楚溪的腿撒娇,但刚飞到楚溪身边,就被叶晏挤开。
魔灵看看叶晏,又看看闭眼假寐的楚溪,咬牙跺脚,翅膀上的黑羽根根炸开。
呜呜...她的殿下被这条臭龙抢走了!
魔灵越想越伤心,抹着小珍珠偷偷飞出了魔域。
魔灵漫无目的地飞着,最终来到天庭的蟠桃园。
园中仙气散尽,只余一片萧瑟,大多数桃树都已枯死。
只有最中心的位置,还有一株母树顽强地活着,上面挂着孤零零的三枚仙桃。
天庭在面对魔族入侵时,仙帝被言婓重伤,仙君们死的死,逃的逃,元气大伤。
魔灵正想摘个桃子解解气,却发现树下坐着一只长着六只耳朵、垂头丧气的猴妖。
“哪里来的猴妖?”魔灵叉着腰,凶巴巴地问。
那猴妖抬起头,一脸茫然。
“俺也不知,俺只记得被另一只猴子一棒子打死了,醒来就在这儿了。”
魔灵一听,顿时同病相怜,心里的委屈也消了大半。
她扑扇着翅膀,落在猴妖的肩膀,举着拳头豪气干云。
“没事!以后跟我混!我叫魔灵,我家殿下是万界最厉害的魔神!”
“等回去了,我高低给你弄个统领当当!”
一灵一猴同病相怜,很快成了朋友,并合伙将蟠桃园内仅存的蟠桃给摘了下来。
分赃时,魔灵眼珠一转,偷偷将最大最红的那一枚,小心翼翼地藏进了自己翅膀空间里。
哼,这枚要带回去给殿下尝尝。
就算那条臭龙在,殿下也还是她的殿下。
————
万界风云变幻,暗潮汹涌。
天庭、凤族、以及龙族内部的顽固长老们,对于龙祖“投敌”一事,早已怒火滔天。
他们齐聚一堂,密谋着如何解决楚溪与叶晏。
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楚溪与叶晏之间,却弥漫着一种诡异而脆弱的甜蜜。
楚溪与叶晏依旧没有明确的爱语,更没有海誓山盟。
一个永远在挑剔,一个永远在纵容。
看似矛盾,却又透着一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