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楼来了两位贵客,一个是如今的道宫桃花峰主,另一个曾在瀛洲担任书院山长,皆是元婴修士。
关键是,这些人还不是来找钟湃,而是寻曹同的。
不过既然来了,不去拜见东道主,那就很没有礼貌了。
作为青阳楼之主,不招待一下,自然也是不行的。
故而在见曹同之前,张青源与季渔先去见了钟湃。
约见之处在青阳楼后方的一处水榭之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个炼气士都喜欢这种水榭楼台。原本算是雅致,可喜欢的人多了,反而会让人觉得也就那样。
张青源与季渔走进去时,钟湃早已准备好来一应物件儿,似乎是要烹茶。
见二人进来,钟湃也赶忙起身,笑着抱拳:“张真人、季先生,真是稀客啊!快快请进,让我略尽地主之谊。”
两人抱拳回礼,季渔笑道:“叨扰钟楼主了。”
张青源也笑着说道:“贫道稽首了。”
也就是不熟,否则哪里会这么客气?
要真是先见曹同,周洱没在还好,但凡周洱在边上,两人肯定说不出一句好话。反正张青源起码会说一句,“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周仙子看起来也不像是眼神不好的,怎么就瞧上那鸡窝头了?”,季渔应该会文雅些,但话说出来,估计也不比张青源扎心少。
落座之后,钟湃立刻起火烹茶。当然也不能干坐着,就礼貌性地询问:“二位也是去祝贺瞿文远的?”
张青源叹道:“人生在世,谁也不能免俗啊!我们与刘暮舟关系不错,前段时间不是放出消息,那小子现在不是长风岛的少主么?这个少主身份我们可以不理会,但人家截天教主的姐姐成亲,咱不去恭喜就不合适了。”
钟湃哈哈一笑,“一个道理,小祖的义姐成亲,十二楼即便不去人,贺礼也是不能少的。不过眼看明日就是正事了,二位还绕道来此?”
张青源看了一眼季渔,意思明显,总不能我一个人说吧?
季渔只好开口:“这不是听说曹同的事儿了,想着来瞧瞧周姑娘到底长啥样嘛!”
钟湃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如此!倒也是人之常情,二位与曹师弟关系极好,尽人皆知嘛!”
说什么关系极好,其实很给面子了,说难听点儿就是你们三个简直穿一条裤子。
来见一见,就是个礼数,喝完两杯茶之后,二人就往曹同住处去了。
青阳楼所在之地,依靠一座大山,山中是弟子住处,周洱自然也住在里面。
前去路上,二人也疑惑:“听说是鸡窝头毁了人家周姑娘清白,这是怎么个茬儿?”
季渔摇头道:“他也不像个好色的登徒子,这会儿你问我,不如待会儿当面问问他。不过烦请张真人有点儿脑子,不要当着周洱的面说这些,好歹是女子,听着心中总是不爽的。”
张青源嘴角抽搐,“你道爷我,看着像是傻子吗?”
哪承想季渔翻手取出一面镜子,“自己看。”
两人登山,而水榭之中那位钟楼主,此刻喝茶又冷笑。
都如此不信我了,还要摆出一副敬我这个青阳楼主的模样,你刘暮舟也是个伪君子啊!
派三个杀力极高的元婴盯着我?有你的!
但张青源跟季渔其实不知道里面的事情,他们单纯是听刘暮舟的来找曹同而已。
过了一片松林之后,很快就瞧见一处内凹进去的洞穹,穹顶之下空空荡荡,唯有一堆乱石。
不过这点儿遮掩阵法,哪里瞒得住此二人?
这种阵法,元婴之下难以窥视,但元婴修士也不好窥视。说白了这就是人家的门户,你贼眉鼠眼探头进去是何理由?
故而张青源轻咳一声:“喂喂,住人家女子屋里,你要脸吗?”
下一刻,屏障如水波一般散去,有个身着暗红长衫的青年人骂骂咧咧地走出来。
张青源与季渔对视一眼,两人眼中满是震惊。
此时此刻的曹同,收拾得那叫一个爽利啊!
不知绑了多少年的束发带被其摘下了,换了个半披半束的造型,虽未别发簪,却也绑着暗青色的束发带且将其垂于脑后。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简直像是蜕了一层皮。
连读书人都忍不住眼皮发颤:“你这模样,我还真不习惯!”
与此同时,穹顶最后一张帘子被掀开,周洱缓缓走出来。
“叫人家进来坐呀!”
曹同这才不情不愿道:“滚进来吧。”
早就骂习惯了,谁也不在乎这个滚字。
屏障撤除之后,就完全是个在穹顶之下的洞府。也没个围墙,一干陈设一目了然。
最后面的帘子应该是隔着床铺,往前一些是用书架摆了个拐角,里头有书桌笔墨,该是文房。对面则是堆放丹药的架子,也有桌子,看来是捣药炼丹用的。再往前直到两人脚边,皆是花草。花丛之上摆着秋千、躺椅之类的。最外面的桃树之下才是待客之处,丈许长的石桌也是浑然天成的茶台。
除此之外,每张桌上都摆着灰陶罐,罐子里插着几株桃花枝。
张青源感慨一声:“人间谁不爱桃花?”
哪承想曹同呵呵一笑,“人家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在这儿,你就少拽肚子里少得可怜的墨水了。”
说话时,周洱端来了一坛子酒,而后看了曹同一眼,顺便轻轻咳嗽一声。
曹同瞬间了然,赶忙先给张青源倒了一碗酒:“牛鼻子,我家周洱爱桃花,带桃花峰的桃树没有?喏,前面这一片给我弄成桃林成吗?要不结果只开花那种。”
张青源闻言,没好气道:“我这是看在周姑娘的面子上!不过你这鸡窝头没了,我还挺不习惯的。”
周洱坐在曹同身边,笑着说道:“他要是还顶着那鸡窝头,我这里绝不让他进来!”
曹同也是一叹:“先前刘暮舟那小子留胡子,钟离沁传信给我,专门让我告诉他得刮胡子,当时我还偷偷笑话那小子呢,哪承想现在轮到我了?”
周洱转头一瞪眼,曹同赶忙双手合十,“错了错了。”
此时此刻,张青源与季渔各自一脸黑线,读书人气笑道:“你们要这样,可就是赶我们走了!”
曹同嘚瑟道:“习惯就好了。”
张青源摇了摇头,“我是个出家人,还好。打鱼的,你情何以堪?”
说话时,张青源随手一挥,一片桃红坠下,前方偌大一片空地,竟是有桃树生发,只是没长大。
季渔淡淡然道:“我还早,以后再说。”
说罢,他淡淡然一句:“长大吧。”
话音刚落,言出法随似的,桃树竟是肉眼可见的长大,开花。
周洱脸上喜色难掩,“多谢二位,我敬二位一杯!”
碰杯之后,季渔才笑着说:“外界都传我们三人是穿一条裤子的主儿,周姑娘以后就别这么客气,但别学他不拿我们当人。”
闲聊一番后,曹同问了句:“你们怎么来了?”
周洱却道:“先等等。”
话音刚落,几根柳条凭空出现,一下子像是将茶桌方圆一丈剥离出来这方天地。
张青源啧啧称奇,感慨道:“传闻空心杨柳能撕碎虚空穿梭其中,今日总算是见识了。”
周洱闻言,笑着说道:“我这还算不上真正的空心杨柳,至多是有柳树之意。不过现在,天底下没人能听见我们交谈,可以放心说话了。”
张青源点了点头,“是刘暮舟传信,让我们来恭喜他的。来了也不好不去拜见钟湃,就去喝了两杯茶。”
曹同闻言,笑着抿了一口酒,而后问道:“对此人,感观如何?”
季渔抬起头,看见曹同似笑非笑的模样后,便说道:“怎么说呢,不那么真诚。”
张青源也道:“估计是个很圆滑的人。”
曹同点了点头,而后直截了当道:“十二剑气楼有鬼,此人我已经能确定了。我此番来青阳楼,提亲是真的,查一些事情,也是真的。现在我可以确定,前任卢楼主,是他与那个一巴掌扇飞牛鼻子的家伙合伙儿害死的,为的是让他登上青阳楼主的位置。”
张青源气笑道:“说就说,非得刺我两句是吗?换你那时候以九转金丹的修为对他试试?还不是一巴掌就扇飞了!”
季渔放下酒碗,冷不丁一句:“那走,拿下便是,我们三人合力,杀他如屠狗。”
此时周洱刚刚喝下一口茶,听见季渔这话,险些将茶水喷了出来。
她神色古怪,心说这家伙真是读书人?不是说君子温如玉么?这季渔……不大像。
张青源已经开骂了,“你他娘的,怎么老是那么暴躁?好歹也当过山长,稍微收一收脾气成吗?”
季渔一本正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过夜不行。”
曹同揉了揉眉心,叹道:“十二位楼主会在昆吾山以北镇守,那小子故意打草惊蛇,不是为了拿住他,是为了先利用他一把。你想,我们已经怀疑他了,他也知道我们怀疑他,所以但凡他想摆脱怀疑,那绝不会让昆吾山里的东西从他手中逃走的。”
季渔沉声道:“好黑的心!这就是要卖了钟湃,还要钟湃数钱啊!”
曹同点头道:“那小子从小心眼儿多,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让你们来此,我想是为了让蛇再受惊。今夜你们就可以南下了,不必理会这里的事情。我不能去,我跟周洱要留在青阳楼,免得此地出岔子。”
此时此刻,张青源忍不住问了句:“进昆吾山的人都是谁?”
曹同沉默了几个呼吸,而后沉声言道:“以那小子的脾气,我估计……他不会让我们进去的。他现在是以昆吾剑魁的身份进去,那同行之人,恐怕只有那四个了。真正进去腹地的,估计只有他自己。因为……只有他的混沌之气才能压制住那邪祟。”
顿了顿,曹同沉声道:“我总觉得这次有些冒失,可这小子不听劝啊!”
张青源点了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也不知道刘暮舟是怎么想的。”
季渔问道:“你们是怕,这是个陷阱?”
众人齐齐点头。
实际上,担心的远不止他们,最担心的其实是钟离沁。
因为这些天,刘暮舟行为举止很古怪,跟钟离凤台似的。
明日就是大婚之日,此行刘暮舟不只是以截天教主的身份来,还是虞潇潇的弟弟,他当然要在娘家这边,住在入世城里。
这些天来,两人一直分房睡的,免得被那老东西看出端倪。
但今日大早的,刘暮舟跟变了个人似的,叫醒钟离沁后,满城去逛。吃了钟离沁最喜欢吃的东西,又给钟离沁买了很多礼物。
从早晨到黄昏,钟离沁终于是忍不住,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之上,一把抓住了刘暮舟。
“你什么意思?”
刘暮舟回过头,一脸疑惑:“什么什么意思?”
钟离沁皱眉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说不说!你若不说,我现在就走,我不想让你找到我,你此生别想再有见我的机会。”
刘暮舟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几息之后,轻声言道:“就打算跟你说的。”
说罢,他轻轻牵起钟离沁的手,就走在人群当中,却有一团混沌之气将二人遮掩,二人言语,无人能听见。
“有件事,起初我没当回事,只以为那是幻象而已。直到后来姚玄参来阻拦我去昆吾山,我才略微有些明白。沁儿,你……记得我在独台之上大睡了三日吗?那三日,就好像一个梦……”
将藏在心中很久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钟离沁听完之后,眉头已然皱起。
“那就不去了!”
刘暮舟却摇了摇头:“我不信未来是注定的,但我信因缘际会、环环相扣。我不会有事的,就像我跟你说的,只是跟他耗着而已!我定能耗死他!这两年我做了这么多事情,都只是个开头。不是我不想做细致,是我真的没时间去往细致了做。无非等我几年罢了。”
钟离沁一言不发,沉默了很久之后,才沉声言道:“知道了。”
刘暮舟取出个玉简,微笑道:“这里面有很多封信,给谁的写得清清楚楚,你得让他们当着你的面看信,你要知道其中内容。谁做不到,你带上左丘青竹跟金无量将其砍死。二十年之内,你们应该都可以踏入十境。”
钟离沁收起玉简,突然拉起刘暮舟,大步朝着客栈走去。
刘暮舟一脸疑惑:“嘛去?”
钟离沁咬着牙,沉声道:“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