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大堂之内,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
章寒与陈望升脸上的喜色,微微一僵。
而一旁的长史魏松,更是直接愣在了原地。
栽个大跟头?
怎么栽?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汇聚到了秦泽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
他们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念头。
这位年轻得不像话的都尉,一定又使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坏!
“咳……”
长史魏松最先沉不住气,他干咳一声,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秦老弟,你……为何如此兴奋?”
“难不成,缴获的那点军需物资,对楚歌那老贼很重要?”
魏松不懂军事,但他懂最基本的道理。
血莲教的主力尚在,陇西城也还在他们手里!
只要根基未动,损失一些辎重,不过是皮肉之伤,如何能算“栽个大跟天头”?
听到魏松的疑问,章寒和陈望升这两位沙场宿将,也同时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他们也想不通!
在他们看来,这次能将血莲教大军逼到弃甲而逃,已经是天大的胜利!
至于让血莲教伤筋动骨,似乎还差了点火候。
看着三人那仿佛在看天书般的表情,秦泽嘴角的笑意愈发浓郁。
他没有卖关子,而是耐心地解释起来。
“魏大哥说得没错。”
“单看我们缴获的那些军需装备,确实不多。”
秦泽顿了顿,话锋陡然一转,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狸般的狡黠。
“但如果……”
“我说那其实是他们随军携带的,最后一点家底了呢?”
轰!
此话如同一道惊雷,在三人耳边炸响!
最后……一点家底?!
魏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不可能!”
“秦老弟,你有所不知,陇西城乃是北疆重镇,城中储备的物资粮草,足以支撑十万大军半年之用!”
“楚歌就算把随军物资丢光了,只要回到陇西,顷刻间就能补给完毕,那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魏松以为秦泽远在金城,不清楚陇西的底细,还好心解释道。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秦泽脸上那抹愈发高深莫测的笑容。
秦泽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幽幽地反问了一句。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三人的心口上。
“如果……”
“我说陇西城里那些足以支撑十万大军半年的粮草装备……”
“……已经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了呢?”
“……”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魏松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章寒与陈望升二人,更是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嘴巴不自觉地张大,足以塞进一个鸡蛋!
大堂之内,只剩下秦泽轻啜茶水的细微声响。
过了足足三息!
魏松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了天灵盖!
他想通了!
他全想通了!
“黑……黑虎卫!”
魏松的声音都在发抖,他死死地盯着秦泽,眼中充满了惊骇与……狂热!
“你让黑虎卫潜入陇西,根本就不是为了夺城!”
“而是为了……烧粮!”
秦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放下了茶杯,回以一个“你猜对了”的微笑。
这个微笑,却让章寒和陈望升这两个铁血悍将,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毒!
太毒了!
这一计,简直是釜底抽薪,毒辣到了骨子里!
楚歌率领着一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的军队,满怀希望地奔回自己的老巢。
可等待他们的,不是堆积如山的粮草和温暖的营房。
而是一座……被烧空了所有资源的废城!
一座巨大的坟墓!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在章寒、陈望升、魏松三人的眼中,眼前这个安然坐于主位之上的俊秀青年,哪里还是什么少年都尉?
这分明就是一个……
一个披着人皮,算计了整个天下,活了无数年的……
老妖怪!
那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惊惧,甚至还有一丝丝狂热的眼神!
仿佛他们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魔鬼!
面对三人投来的惊骇目光,秦泽的表情却依旧是那般古井无波。
他甚至还有心情端起那杯已经快要凉掉的茶,慢条斯理地又抿了一口。
直到将杯中茶水饮尽,他才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也打破了大堂内那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被吓到了?”
秦泽的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
“血莲教能用断我粮道的法子来对付我金城,我自然……也能用同样的法子还回去。”
秦泽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这,便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嘲弄。
“不过嘛,那血莲教跟我们比起来,可就惨太多了。”
“我们当初好歹还剩下一些家底,能勉强支撑。”
“而他血莲教……”
秦泽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却透着刺骨的冰寒。
“……怕是连锅底都得刮穿了,十不剩一。”
“我倒要看看,他血莲教的教众再怎么忠心耿耿,再怎么悍不畏死……”
“没了吃的,还能撑多久!”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无形的杀伐之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大堂!
章寒和陈望升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都尉,不仅计谋毒辣,心肠……更硬!
“秦都尉神机妙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性格相对直爽的陈望升。
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高声赞道。
“釜底抽薪!这招实在是太妙了!”
“那楚歌老贼带着几万饿兵回到陇西,却发现满城皆空,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哈哈哈哈!那场景,光是想想就痛快!”
“此番,血莲教那帮贼寇,定然不攻自破了!”
陈望升的笑声在大堂内回荡,充满了扬眉吐气的快意。
然而,听到他这番话,一旁始终沉默的章寒,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眸子里,却没有半点轻松之色。
他眉头紧锁,沉声开口,如同泼了一盆冷水。
“我看,未必!”
此言一出,陈望升的笑声戛然而止。
魏松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解地望向这位沙场老将。
章寒没有理会旁人,他的目光,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直勾勾地盯着主位上的秦泽。
他缓缓抱拳,声音沉稳而有力。
“都尉大人。”
“血莲教筹谋多年,根基深厚,绝不可能将所有军需粮草都囤积于陇西一城。”
“陇西城外,乃至整个北疆,必然还有他们的秘密粮仓!”
章寒的话,让刚刚还兴奋不已的陈望升和魏松,心头猛地一沉。
没错,这才是最符合逻辑的推断!
章寒继续说道,声音愈发凝重。
“再者……”
“狗急了尚会跳墙,兔子急了也懂咬人!”
“一支没有了希望,没有了粮草的大军,那不是军队,那是一群会走路的野兽!”
“他们若是知道自己已是穷途末路,为了活命,必然会发动最疯狂的临死反扑!”
“其势之凶,恐怕会远超你我之想象!”
“末将以为,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说完,章寒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秦泽。
整个大堂的气氛,瞬间从狂喜转为凝重。
章寒提出的两个问题,如两座大山,压在了所有人的心头。
是啊,就算烧了陇西的粮草,可敌人还有别的粮仓怎么办?
就算敌人真的断粮了,可他们那几万大军临死前的疯狂反扑,又该如何抵挡?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再次汇聚到了秦泽的身上。
他们知道。
从此刻起,整个北疆四郡的最高军事话语权,已经不在郡守,也不在他们这些宿将手中。
而在眼前这位……
年仅二十的年轻都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