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秦泽这斩钉截铁的回答,郑潼更懵了。
他快步跟上,脸上的表情活像见了鬼。
“公子,这……这是为何啊?”
郑潼是真想不明白了。
“那老东西既然横竖都会喝药,那他刚才还跟咱们演那么一出宁死不屈、视死如归的大戏,是图什么?”
“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面对郑潼这粗俗却直白的比喻,秦泽难得地笑出了声。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迎着庭院中清冷的月光,耐心地看向自己的这位心腹。
“郑大哥,你要记住。”
“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也最有趣的东西。”
秦泽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穿一切。
“你只看到了他刚才的桀骜不驯,却没有看到他桀骜背后的恐惧与渴望。”
“你想想看。”
“就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是血莲教中权势滔天,一言九鼎的长老会首席大长老。”
“可转眼之间,他就被楚歌算计,被自己最看不起的敌人俘虏,成了一个筋骨尽断,连翻身都做不到的废人。”
秦泽的语气平静,却将叶秋痕的处境描绘得淋漓尽致。
“这种从云端跌落泥潭的巨大落差,换做是你,你能坦然接受吗?”
郑潼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别说他了,换做天底下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接受不了。
秦泽微微颔首,继续道。
“所以,他闹,他骂,他寻死觅活,都很正常。”
“这是一种情绪的发泄,也是一种自尊心在作祟。”
“但他如果真的想死,真的存了必死之心……”
秦泽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如刀的精光。
“那他根本不必跟我们废这么多话!”
“咬舌自尽,撞墙而死,甚至是用最后一口气崩断心脉,哪一种不比躺在床上等死来得痛快?”
轰!
秦泽这番反问,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郑潼脑中的迷雾!
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对啊!”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他要是真想死,咱们进门的时候,他恐怕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哪里还会跟咱们扯那么多犊子!”
郑潼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又是嘲讽,又是叫骂,其实……其实就是在等!”
“等公子您给他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闻言,秦泽赞许地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不错。”
“他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上,一边嚷嚷着要跳下去,一边又伸长了脖子,盼着有人来拉他一把的可怜虫。”
“他需要一个台阶。”
秦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一个能让他既保全了所谓的‘长老尊严’,又能顺理成章活下去的台阶。”
“而我刚才那番话,就是亲手为他搭好的台阶。”
“我给了他‘报仇’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又用决绝离开的态度,给了他最后的压力。”
“我把所有的选择都摆在了他的面前,逼着他自己做出最聪明的决定。”
“对于叶秋痕这种活了大半辈子,自视甚高的老狐狸,强逼、利诱,都是下下之策。”
“只有让他觉得,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才会心甘情愿地,走上我们为他铺好的路。”
听完秦泽这番抽丝剥茧般的分析,郑潼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秦泽,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太可怕了!
公子的心思,简直深如渊海!
他不仅仅是在算计敌人,他是在玩弄人心!
将一个九品高手的尊严、恐惧、仇恨、欲望,全部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已经不是智谋了。
这是妖!
看着郑潼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秦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行了,别傻站着了。”
秦泽的语气恢复了平常。
“这枚棋子,现在对我们至关重要,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
他面色一肃,沉声叮嘱道。
“楚歌不是傻子,他留下叶秋痕这个活口,本就是一步险棋。”
“如今叶秋痕落在我手里,他一定比谁都想让他死。”
“为了防止楚歌那个老匹夫狗急跳墙,派人前来灭口……”
秦泽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所以,还得劳烦郑大哥,你亲自在这里守着他。”
听到“郑大哥”这三个字,郑潼浑身一震,连忙躬身抱拳。
“公子言重了!为公子分忧,是属下分内之事!”
秦泽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你不用进去,就在这院门外守着就行。”
“给他一点独处的时间和空间,让他自己想明白。”
“是!”
郑潼重重点头,心中对秦泽的敬佩,已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不仅算无遗策,连这等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跟着这样的主公,何愁大业不成!
“去吧。”
秦泽挥了挥手,不再多言,转身消失在了庭院的月色之中。
郑潼则深吸一口气,转身,如一尊铁塔般,守在了那间厢房的院门之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
他知道,从今夜起,这座小小的院落,将成为金城之内,又一处新的风暴中心。
而风暴的核心,就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