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完颜若雪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秦泽,里面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只有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认真。
那是一种将自己未来的某个重要可能性,全盘押在一个男人身上的决绝。
秦泽沉默地与她对视,脑海中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知道,这个女人没有说谎。
只要他今天点下这个头,那所谓的“天狼族副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数之不尽的财富和美女”,便会立刻唾手可得。
这份诱惑,足以让世间九成九的男人疯狂。
放在以前,秦泽或许会嗤之以鼻,将其当成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
异族之帅?
他秦家世代忠良,被誉为武朝的国之柱石,岂会与外族为伍!
可现在……
那道看似恩宠,实则催命的圣旨,就像一根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刚刚在北疆立下不世之功,转眼间就要被召回京都,夺走兵权,锁进京都那个华丽的牢笼。
武帝的猜忌与冷酷,让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多做几手准备。
血莲教,是他埋在武朝内部的一条后路,一颗随时可以引爆的棋子。
但这条路,走起来依旧是在武帝的眼皮子底下,充满了变数与凶险。
而眼前的完颜若雪,却为他提供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一条跳出棋盘,海阔天空的退路!
当然,秦泽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旦踏上这条路,便再无回头之日。
他将从武朝的英雄,彻底沦为人人唾骂的叛国贼。
而他秦家一门忠烈用鲜血换来的荣耀,也将在他手中,被打上永世不得翻身的耻辱烙印!
“不到最后一步,绝不走这条路。”
秦泽在心中对自己说道,眼神也随之恢复了清明。
这,是他的底线。
似乎是看穿了秦泽心中那百转千回的挣扎,完颜若雪嘴角的弧度愈发柔和。
她轻轻一笑,那笑容像是草原上拂过的一阵清风,吹散了车厢内凝重的气氛。
“我说了,本宫不需要秦将军现在就做出选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安抚。
“这世事难料,谁又能说得准以后呢?”
“只是如果将来,将军当真有那么一天,被逼得走投无路了,不要忘记在北边的草原上,还有一个本宫在等着将军,就可以了。”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是给足了秦泽台阶。
既送出了一份天大的人情,又没有让秦泽感到丝毫的压迫。
这份心机与手腕,当真不愧是天狼族最受宠的小公主。
秦泽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他抬起眼眸,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多谢公主殿下的好意。”
他端起酒杯,朝着完颜若雪遥遥一敬。
“说不定以后,秦某还真有走投无路的那天。”
“到时候,希望公主殿下不要嫌弃秦某这个丧家之犬就好!”
他将完颜若雪的话,半真半假地接了过来,既是承诺,也是自嘲。
听到秦泽这近乎应承的回答,完颜若雪那双美丽的眸子里,瞬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成了!
她心中一喜,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发灿烂。
“呵呵!”
清脆的笑声在车厢内回荡。
“秦将军说的是哪里的话!”
“你年纪轻轻,不仅能奇思妙想,一手打造出那条日进斗金的黄金商路,让无数人为之眼红。”
“更能以雷霆之势,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平定了为祸北疆多年的血莲教叛乱,将那帮桀骜不驯的魔教之徒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此经天纬地之才,本宫捧在手心里都怕化了,又怎么会嫌弃?”
她的每一句夸赞,都精准地说在了秦泽最耀眼的功绩之上,显然是下过一番苦功研究。
对于秦泽,完颜若雪的心中,甚至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信任!
仿佛不论遇到任何难题,只要交到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上,他总有办法,于不可能中创造可能,于绝境之中化险为夷!
这份近乎盲目的信心,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秦泽听着她的夸赞,脸上神色不变,只是拱了拱手,算是承了这份情。
“那秦某,就先在此谢过公主殿下了!”
他的话音,代表着这场谈判的结束。
见状,完颜若雪也不再多言。
她素手轻抬,从腰间的一个精致锦囊中,取出了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牌。
玉牌触手温润,上面用天狼族的文字,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雪”字。
“这块令牌,乃是本宫的身份象征。”
完颜若雪将玉牌递到秦泽面前,车厢内的光线照在玉牌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晕。
“有此令牌,秦将军在我天狼族的境内,可畅行无阻,如我亲临。”
“这就当是本宫提前送给秦将军的,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吧!”
秦泽的目光,落在那块晶莹剔t透的玉牌上,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他不是不识货的蠢人。
一块能在天狼族境内畅行无阻,等同于公主亲临的令牌,这哪里是什么“小小的见面礼”?
这分明是一道护身符!
一张通行证!
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物!
他知道,一旦自己接下这块令牌,就意味着他与完颜若雪之间那个心照不宣的约定,便算正式生效了。
从此以后,他们便不再是单纯的敌人或生意伙伴。
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紧密,也更加危险的关系。
秦泽的目光在玉牌上停留了三息。
而后,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接过了那块玉牌。
玉牌入手微凉,却仿佛带着一丝滚烫的温度。
他能感受到完颜若雪投注在这块令牌上的期许与信任。
“多谢公主殿下!”
秦泽将令牌收入怀中,声音沉稳而有力。
没有再多余的客套,也没有虚伪的推辞。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本就该如此干脆利落。
与完颜若雪立下这番惊世骇俗的约定之后,秦泽便起身告辞。
他推开车门,跃下马车。
外面,清冷的风吹过,让他那因饮酒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冯寒早已等候多时,见将军安然无恙地回来,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秦泽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那辆依旧停在原地的华丽马车。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一夹马腹。
“我们走!”
一声令下,百余名金城军精锐骑兵,护卫着秦泽,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卷起漫天烟尘,朝着金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