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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就懂了“责任”二字的分量——那从不是奏折上冰冷的墨字,不是朝堂上百官捧着的“陛下圣明”。

是千万双眼睛里亮着的盼头。

是农人种田时望着水渠的光,是汉子说起娃读书时眼角的笑。

是卖花姑娘眼里“我也能”的坚定,是将士们握枪时挺直的脊背。

是田埂上泥土的腥气,是茶馆里粗瓷碗碰出的清脆声响,是军营箭尖擦过靶心的轻响。

是江南水乡船娘摇着橹唱的“税轻了,日子甜了”的歌谣。

一个更大的念头悄悄冒出来,在心底扎了根、发了芽:我要做个比父皇、比皇爷爷更厉害的君主。

要让这承霄国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都能昂首挺胸走路——男子能凭本事当官治军,女子也能凭本事当官御敌。

要让田间的农人能安稳睡个囫囵觉,不用怕苛捐杂税刮走收成,不用怕洪水旱灾冲垮家园,不用怕官吏欺压敢怒不敢言。

要让边疆的将士们不用再顶着风雪守关,让他们的家人能盼着他们平安归来,能吃上热饭、穿上暖衣。

这野心被我藏得极好,只在夜深人静时,对着案上那方龙纹镇纸偷偷描摹。

镇纸是父皇送我的墨玉材质,龙鳞雕得细密,指尖蹭过冰凉的龙鳞纹路,像摸着将来要护的江山。

从江南的水田到北疆的草原,从城东的茶馆到城西的花店,从军营的演武场到学堂的窗棂,都在这冰凉的纹路里。

有时晚翠进来添灯,烛火晃得镇纸的影子落在奏折上,像条小金龙,撞见我对着镇纸发呆,只当我是累着了。

轻声劝:“太女早些歇吧,明日寅时还要上早朝,太傅留的《礼记》注疏还没背完呢。

他今早还说要考你‘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释义。”

我笑着点头,把心底的念头又往深处压了压,指尖在龙鳞上多摸了两下。

像跟这万里江山悄悄约了个誓:我定护你安稳,护你百姓安康,护你男女皆能展其才。

登基那日天朗气清,风都带着暖意,连宫墙上的爬山虎都绿得发亮,沾着晨露。

阳光把太和殿的金砖照得发亮,每一块砖都是苏州府特供,敲着发闷,透着百年的厚重。

连檐角的铜铃都泛着暖光,风吹过,叮当作响,像皇祖母当年抱着我坐在廊下哼唱的童谣。

又像演武场掠过枪尖的风,带着少年时的鲜活。

我穿着绣着十二章纹的衮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每一针都绣得细密。

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衣摆拖在金砖上,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那是江山的分量,是百姓的盼头,是先祖传下来的责任。

玉带束得笔直,玉钩上挂着的白玉佩,是太子皇兄当年教我握枪时送的。

他说“佩玉稳心,握枪要稳,做事更要稳,护着百姓的心更要稳”。

如今贴着心口,温温的,像他还在身边,看着我一步步踏上丹陛。

一步步踏上丹陛,每一步都走得稳,像在练武场扎马步那样沉,像在田埂上踩泥那样实,像在御书房批奏折那样定。

龙椅的冰凉透过衮服渗进来,却奇异地让人安定——比练武场那杆最重的铁枪更踏实,比父皇的怀抱更让人安心。

百官跪伏在地,乌压压一片,三呼“万岁”的声响震得殿宇发颤,梁上的积尘都簌簌往下落。

我目光扫过丹墀下的百官,一眼就看见锦瑞昭王。

她穿着绯色朝服,鬓边那支银簪还是当年她凯旋时我送的,素银打造,雕着支小枪。

枪尖还沾着点我当年偷偷用胭脂点的朱砂,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她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低头深伏,只是微微躬身,脊背挺得笔直。

眼神里没有臣对君的敬畏,只有与有荣焉的笑意——像当年在演武场看我练完一套枪法,我累得满头汗,发带都松了。

她却笑着拍我肩说“有皇家的样子,没给陛下丢脸”时那样,眼里亮着光。

仿佛在说“你看,我就知道你能行,能护着这江山,护着百姓”。

我对着她,悄悄勾了勾唇角,指尖在袖笼里摸了摸那卷明黄的圣旨。

锦缎料子滑溜溜的,带着皇家的威严,却也藏着我偷偷的心思。

指尖触到圣旨末尾“特封锦瑞昭王为摄政王,参赞朝政,节制天下兵权,可佩剑上殿,不拘常礼”的字样。

用朱砂写得格外醒目,是我亲手勾的笔画,跟裴相磨了三天,才把“佩剑上殿”四个字加上。

我才不承认,前日在练武场偷听到她跟瑶光姐姐念叨“北疆的杏花该开了,漫山遍野的粉白。

风一吹像下雪,可惜今年守着朝堂,看不着了”时的心慌。

当时她背对着我,银甲还没卸,肩甲上沾着点演武场的草屑,阳光落在她发间,声音里带着点惋惜。

像个丢了糖的孩子,却听得我心口发紧。

还好苏相教过,留住人才要软硬兼施——这封摄政王圣旨是硬的,把她绑在朝堂,让她帮我撑着这万里江山。

回头我让人把御花园那几株百年杏树种到摄政王府的庭院里,选个能看见月亮的廊下。

廊下再摆张竹椅,待来年花开,粉白的花瓣落满石阶,让她坐在竹椅上,就着月光闻着花香。

不用再惦记北疆的杏花,那是软的,是我藏在江山里的私心。

我望着殿外的阳光,金辉落在衮服的龙纹上,把龙鳞照得像活过来一样,连心口的玉佩都透着暖。

忽然觉得这龙椅也没那么冰冷——因为我知道,丹墀下有个人,会帮我挡北疆的风雪,会教我怎么治军。

会在我批奏折累了时,偷偷递块麦芽糖。

御书房里有苏相、裴相,会帮我理朝堂的冗杂,会提醒我“民之所忧,我必念之;民之所盼,我必行之”。

宫外有那些盼着好日子的百姓,会帮我托着这江山,会用粗瓷碗碰出的声响告诉我“陛下做得好”。

会用田埂上的收成告诉我“赋税减了,日子甜了”。

再重的担子,好像也能稳稳接住。

至于那点“耍小心思”的狡黠,大约是做君主的必修课吧。

苏相说了,能留住想留的人,能护住想护的江山,那就是顶好的本事。

我学得很好,用得也很好。

此刻殿外阳光正好,丹墀下的昭王望着我,眼里的笑意像御花园的杏花,漫了开来。

这江山,这人心,我都要护着。

这想留的人,我也要好好留住。

后来的事,我总不敢细想。

像怕碰碎了冰下浸着她体温的月光,连带着最后一点沾着苍术香的念想,都要碾成齑粉。

被城楼的风卷得无影无踪,连回音都剩不下。

那抹绯色身影在天地间炸开时,我正站在城楼最高处的箭垛旁,指尖还攥着她出发前递来的杏干。

是御花园那株三百年老杏树结的,果肉糯得像蜜,核小得几乎看不见。

风卷着龙袍明黄的下摆猎猎作响,金线绣的龙鳞在风里翻卷,猎得脸颊生疼,却压不住那声震得耳膜发疼的轰鸣。

像惊雷劈在心头,又像北疆冬日里崩裂的冰原,连脚下青灰墙砖的纹路都在颤,砖缝里积年的尘土簌簌往下掉。

覃芊落,我的摄政王,那个教我握枪时掌心贴着我手背、指腹一遍遍纠正我手腕姿势,说“枪稳心才稳。”的覃芊落。

那个教我看舆图时指尖划过雁门关、在“冬防增兵五千”处画红圈。

指腹蹭着墨渍说“这里是百姓的屏障,当年若是丢了这道关,匈奴的马蹄就踩进中原了”的覃芊落。

那个总在我对着“贪腐查勘”奏折皱眉时,从袖中摸出块裹着油纸的麦芽糖。

指尖剥纸时沾了糖霜,笑着说“先甜一甜,再啃硬骨头,你可是未来的君主,得比谁都扛得住”的覃芊落。

就那么散成了漫天血雾。

风吹到脸上,好像带着她惯用的香气,可我伸手去抓,却只攥住一把空风。

连一片染血的绯色衣角、一缕沾着沙场沙尘的发丝、甚至一粒她常揣在身上的苍术籽,都没留给我。

整座江山好像都在摇晃。

城楼下飘扬的龙旗歪了角,鎏金的龙纹浸在血雾里,成了暗沉的红,像被血泡过的朱砂。

远处宫阙的飞檐在视线里晃成虚影,太和殿的琉璃瓦反射着血光,刺得人眼睛疼。

连我指尖攥着的杏干,都滚落在砖缝里,沾了尘土和血气,甜香混着血腥,呛得人喘不过气。

心口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四肢百骸都在发颤,连指尖都在抖,指甲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

呼吸里全是铁锈味,每吸一口,都像有钝刀子在肺腑里慢悠悠地刮,刮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眼眶烫得厉害,泪珠在里面打了无数个转,把眼前的天地泡成模糊的水色。

睫毛湿得能拧出水,连看城楼外的远山都成了一片灰影。

可我死死憋住了,没让一滴泪掉下来。

摄政王说过:“殿下可以哭,但眼泪不能模糊了看路的眼,更不能让百官看见你慌。

将来你是承霄的天,天慌了,百姓就没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只能在泥里挨冻受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