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轻纱缓缓飘洒在地面的方砖上,先是给地面镀上一层金光,继而漫过刑部大牢外的高耸灰墙,将原本阴冷的建筑染成暖褐色。
晨雾还在光束中浮动,并随着太阳升起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大牢外面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怎么还没出来,原本以为要关好几天呢,没想到这就放出来了,阿弥陀佛”
裴夫人在刑部大牢外藏不住的欣喜,虽然只待了一晚,可牢里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她的宝贝儿子也是受罪了。
一旁的秦潇潇见她翘首以盼的不断朝大门口张望,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
切,又开始表演母慈子孝了,就该把他在里面关一辈子才好,让你三年就满头白发!
“哎出来了出来了”
裴夫人身边的小丫鬟最先看到出来的裴净祁,只见他只身从晦暗的阴影中慢步走了出来。
裴夫人原本还欢喜的脸在看到裴净祁脸上的伤后僵住。
“这,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不会用刑的吗?”
裴夫人心疼的上前查看裴净祁脸上的伤痕,看着像是被抓的,难不成他们用了猫刑!
裴净祁瞧了眼站在原地的秦潇潇,对方冷飕飕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哦,牢房里黑,我不小心蹭到墙上了”
裴净祁现在还记得昨晚秦潇潇那手劲儿有多大,脸上这点伤算什么,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已经被捏出尸斑了。
裴夫人自然是心疼得紧,如今襄王一案算是结束了,裴府没有卷进去她已经谢天谢地,只要她儿子平安无事便好。
“赶紧回府吧,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艾蒿沐浴,好好去去晦气”
裴净祁目光黏在秦潇潇身上就没移开过,他随口安抚了裴夫人几句便走到了秦潇潇身边。
见他突然靠近,秦潇潇两手不停绞弄着绣帕,光天化日的他想干嘛?
“府中的事多亏有你费心,夫人能谋善断蕙质兰心,实乃我之幸”
裴净祁说着话又上前握住了秦潇潇无所适从的小手,还轻柔的用拇指抚摸着她泛红的手背。
秦潇潇没想到他会说这些甜言蜜语,倒是有些意外,但也只是傲娇的撇了撇嘴。
“哼,知道就好”
裴夫人见自己被晾在了一边,有些不乐意,可秦潇潇昨日的确辛苦,她也挑不出什么错漏。
她挺了挺腰身,面色和蔼可亲的走上前。
“潇潇是辛苦,若是能早些为我们裴家添个人口那就更好了”
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顿时因为她这句话降至冰点。
裴夫人和秦潇潇两人眼神对上,只一瞬间两人眸中便如刀剑般斩了数个来回。
她知道秦潇潇就没让自己儿子进过房门,这算哪门子夫妻。
再加上秦潇潇又不同意裴净祁纳妾,倘若她一直不愿意,难道真让她儿子清心禁欲一辈子不成。
她儿子生于钟鼎世家,德才兼备,品貌皆优,也不晓得是哪点不如她的意。
裴净祁先是看了眼秦潇潇冷下来的脸色,心里也跟着窝了火,这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怕是又要搞砸了。
“娘,这个时候您说这些做什么”
裴夫人见他有责备自己之意,脸色更不好了。
“我说错了吗?谁家儿媳妇是来当祖宗的?我没让她随身侍奉已经宽容备至了,她倒好,整天不着家惹得流言非议。这么不乐意要孩子,何苦嫁为人妇呢”
秦潇潇一把推开裴净祁,这个死老太婆又没事找事,她就是见不得自己消停一下。
“呵,这话您老可就说错了,您以为是我不乐意呢,怎么不想想是您儿子不行?趁现在还没老得彻底,我看您还是再多生几个,免得今后你们裴家香火到我这里就灭了”
裴夫人没想到秦潇潇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气得顿时捂住了胸口喘不过气来。
“你,你,你岂有此理!”
裴夫人自小便是大家闺秀的教养,哪里想过自己会被晚辈这样羞辱,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娘!”
裴净祁慌了神赶紧去扶她,一旁的丫鬟也惊叫出声。
真的假的?秦潇潇悄悄探出去看了眼,好像真的晕了……
都怪陈忆典,教的什么破法子,要是把她气死了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了。
秦潇潇还是有些心虚的,想上前帮忙又不知该说什么。
犹豫之下,她难受的叫唤了了一声,而后慢悠悠倒了下去。
“潇潇!”
裴净祁转头见秦潇潇也晕倒在地,又跑上前将她抱起,来回看着两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他感觉自己也该晕倒了。
……
烈日炙烤着军营校场,沙地蒸腾起滚滚热浪。
伴随着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操练声,盾牌相撞的闷响、士兵的呼喝声交织成一片。
搭箭、拉弦,弓弦在满是薄茧掌心勒出红痕,手臂肌肉绷成凌厉的线条。
随着“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划破蒸腾的热浪,在烈日下泛着冷冽的银光。
看着离靶心还差些距离的箭羽,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那紧握弓弦的虎口。
斑白的鬓发被烈日晒得发亮,深褐色的皱纹里沁着细密汗珠,却掩不住祝尽显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这两天你怎么都心不在焉的,箭术比片段时间差远了”
祝尽显神色严肃,即便身子不如往年可说话时依旧带着沙场淬炼出的威严。
“许是夏日炎热有些躁意,让祖父费心了,我会勤加练习的”
祝怀熙紧握着长弓,因过于用力而凸起青白纹路,垂眸间皆是愧疚和自责。
祝尽显打量了他一眼,到底还是个孩子,这段时间他也的确长进了不少,再是磨练也得有个喘口气的时候。
哎,他只希望自己能在有生之年把祝怀熙培养成合格的接班人,他知道自己撑不过两年了,掌管南域的重任得交到他手里了。
祝尽显布满老茧的手最终只是虚虚搭在祝怀熙肩头,粗糙的触感带着几分生硬的安抚。
“既然状态欠佳,你先回府好好休养几日吧,这段时间你一直住在军营里的确是受苦了,是该缓一缓才行”
祝尽显稍显温和的拍了拍祝怀熙肩头,但下一刻就没忍住咳嗽起来,体内的脏腑似乎都跟着颤动,疼得他瞬间渗了冷汗。
祝怀熙赶紧扶住了他,着急的为他抚背顺气。
“祖父您没事吧?您还是随我一同回府吧,让府医给您好好瞧瞧”
好不容易缓过气,祝尽显强撑着挺直脊背,粗粝的声音裹着沙哑。
“无碍,军中无人我不放心。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你赶紧回去吧”
见他没反应,祝尽显眉头一皱。
“行了行了,别杵在这儿了,赶紧回府去,我待会儿还有其他军务要处理”
祝尽显几句话急忙把祝怀熙打发了回去,他清楚他是个纯善孝悌的孩子,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必是不会再让自己费神教导他。
看着箭靶中心布满的箭孔,祝尽显沉了口气,这孩子虽然瞧着默不作声,可学起事物来还是很上手的,和他爹一样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