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杜克森,有着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厚嘴唇圆脸盘。
一笑眼睛眯缝着,将眼底精光敛去,面容反倒显得宽厚。
即便圈内人都知道他手段老辣,可被这样的笑容一照,谁都忍不住卸下防备。
这是他“为人随和”传闻的由来。
杜克森端详了贺遇臣片刻,见这年轻人站姿笔挺,眼神里没有丝毫局促,便抬手招了招:“过来,坐我们身边。”
贺遇臣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在三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脊背挺直,却不显僵硬。
“阿臣,可以这样叫你吧?”
杜克森先开了口,他的国语算标准,只是尾音偶尔会带上点港腔的软糯。
贺遇臣恭敬地点了下头,“当然可以,我的荣幸。”
“听你妈妈说,你开始演戏了?最近有什么作品吗?”
舒毓卿要给儿子铺路,自然要提前打招呼。
电话里把贺遇臣夸得天花乱坠。
杜克森记得她上次这样夸一个人,还是打电话过来说她要结婚的消息。
将结婚对象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彼时她事业刚起步,几个老大哥纷纷劝她谈恋爱可以,结婚再等等。
她偏偏一意孤行。
现在儿子都这么大了。
当年的倔强丫头也开始为下一代动用老情分了。
想到这里,杜克森不由得摇头轻笑。
“刚开始接触,正在拍摄一部电视剧……”
贺遇臣简单两句概括了近况,没有添油加醋,也没刻意强调角色分量。
大导们并未因是电视剧而露出轻视之色。
毕竟影视不分家。
多积累些经验是好事。
贺遇臣又补充道:“前阵子在我妈妈主演的新剧里客串了个角色,那部剧后天播出,是部古装权谋片。”
讲到“古装权谋”,王伟辛有了些许兴趣。
年近六旬的他,一身素色唐装显得精神矍铄。
只是他国语不算流利,脱口而出的粤语:“你系度饰演边类角色?古装戏嘅仪态好紧要……”
(你演的是什么角色?古装戏的仪态很重要。)
话一出口意识到贺遇臣可能听不懂,正想改口,贺遇臣直接用标准粤语回应。
流利地道的口音让人眼前一亮。
王伟辛有了几分真心的热络:“那我后天可要好好看看,第一集就有吗?”
“听你妈妈说,你在部队里待过?”
陈华安突然插嘴问道。
他始终板着一张脸,眉峰微蹙,连说话时嘴角都很少扬起。
三人中,他看上去最不好相处。
大概是常年拍警匪片练出的气场,自带一种“不说废话、只看真章”的锐利?
贺遇臣心中一动,立刻从他短短一句话中领会要素。
“待过几年。”
这位擅长警匪片的大导,问他有没有在部队待过。
怕是最近在筹备新片?
陈华安闻言,继续问道:“格斗、射击这些,应该都接触过?”
“都练过,基础科目。”贺遇臣如常回复。
杜克森在旁看得清楚,忍不住朝陈华安挑眉。
他本就生着淡眉小眼,这一挑眉,只看得到眉骨上跟着提起的肌肉,颇有些喜感。
他知道陈华安新片剧本刚敲定,正在挑选合适演员。
看在阿卿的面子上,给贺遇臣一个有亮点的小角色不是问题。
毕竟不管演技如何,年轻人外貌硬件出挑。
宽肩窄腰的身形往镜头里一站,自带吸睛的气场,哪怕演技稍显生涩,也能靠外形撑起场子。
陈华安同杜克森想的一样。
但他想得更远。
他真正愁的是主角人选。
看到贺遇臣的第一眼,他就没像旁人那样盯着对方的脸看,目光反倒先落在了他的肩背和腰身。
这大概是最近选角选得魔怔了的毛病。
贺遇臣的身材毋庸置疑。
宽肩窄腰,身形挺拔,是常年保持锻炼才有的紧实感,往那一站就透着“能打”两个字。
可陈华安要的角色,得再瘦一些。
不是单薄的瘦,是那种带着病态的清减,却能在抬手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眼神里还要藏着极致的狠毒。
这种“病态里藏着锋芒”的矛盾感,连老朋友杜克森听了都直摇头:“你这要求简直是刁难人。又要瘦得脱相,又要能演出爆发力,上哪儿找?”
所以他才愁,愁得看谁都想往角色里套一套,套完又总觉得差了点意思。
就说贺遇臣吧,身材是能靠减重调整,可脸不行。
长得太正了,不够狠毒。
弄个小警察的角色,问题不大。
但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又被贺遇臣知道了,那必然是不能错过的。
*
舒毓卿踩台回来,一眼就瞧见乖崽与三位老大哥“相谈甚欢”的景象。
她没有立刻走过去,悄悄朝贺遇臣比了个大拇指。
等走到近前,她才清了清嗓子,明知故问:“咳咳,聊什么呢~”
没等别人开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摆手:“不管聊什么都得先把儿子还我彩排,我们晚上细聊!”
杜克森与王伟辛乐乐呵呵地,就连陈华安嘴角都难得松了点弧度。
晚会上,贺遇臣与舒毓卿一共有两个节目。
一个是母子二人的合唱,另一个则是代替已故的,饰演杨过的演员与舒毓卿合作《神雕》经典片段。
母子二人先是彩了遍合作曲目。
舒毓卿久未在公开场合展歌喉,底下的演职人员,坐得格外端正。
原以为二人会带来《神雕》的经典主题曲,没想到前奏一出,是完全陌生的调子。
可细听下去,曲风元素又极贴合那个年代。
令人耳目一新却又莫名熟悉。
前奏过,两人一高一低、一柔一稳的和声,竟是粤语歌词。
这下大家更来了精神。
舒毓卿开口便是温润的粤语,贺遇臣的和声紧随其后,低沉却清亮。
两个声音缠在一处,竟生出种说不出的熨帖。
明明是第一次听的调子,却像在心里盘桓了许久。
这词这调,分明是为杨过与小龙女写的。
一曲终了,台下急迫地响起掌声。
“阿卿,这是谁写的?”
有人扬声问。
台下坐的都是曾参与查老作品的老人,更是浸淫江湖几十年的书迷,一听就知深浅。
舒毓卿笑着指了指贺遇臣:“我儿子。”
“嚯——”
大家的视线终于正儿八经地落到这后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