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雾浓稠得如同实质的胶体,每一步都像踏在腐烂的肺叶上。
光巫巢穴入口处那些用骨头、废铁和浑浊“光晶”串成的风铃,在无风的酸雾中兀自摇曳,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嗒……声,像垂死者的关节在摩擦。
“收起你的光,藏好你的‘波动’。”
钳子幽绿的目镜在昏暗的紫色水晶荧光下闪烁着,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忌惮。
他那覆盖着几丁质甲壳的头颅微微转动,液压钳的嗡鸣也降到了最低,如同蛰伏的毒蛇。
何邪屏住呼吸,极力收敛着坐标碎片那微弱的光芒和空间感。
背部的腐蚀伤在酸雾刺激下灼痛难忍,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巢穴入口如同巨兽的咽喉,向内延伸,通道两侧堆满了无法名状的“收藏品”——
扭曲的金属雕塑上镶嵌着发光的内脏器官;
浸泡在绿色粘液里的、长着复眼的人类头颅;
最扎眼的,是一面由成千上万颗大小不一、散发着浑浊光晕的“光晶”粗暴镶嵌而成的墙壁!
这些光晶像溃烂的脓疮,光芒微弱却带着令人作呕的侵蚀感,仅仅是靠近,何邪就感觉体内的光能核心,枯竭状态下,传来阵阵排斥性的刺痛。
通道深处,传来一阵缓慢、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浓郁的酸雾和紫色水晶散发的妖异光晕中,缓缓显现。
这就是…光巫?
她看起来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用废弃物拼凑出来的巫毒娃娃。
身材异常高大,接近四米,但佝偻得厉害。
穿着一件用无数块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肮脏布料和金属片缝合而成的巨大“袍子”,袍子表面挂满了各种小玩意儿:
生锈的齿轮、干瘪的蜥蜴、不知名生物的牙齿、还有更多散发着浑浊光晕的“光晶”!
这些光晶如同活物般在她破旧的袍子上蠕动、明灭,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层不断变幻的、病态的光晕之中。
她的头部包裹在厚厚的、同样打满补丁的亚麻布头巾里,只露出下半张脸——皮肤是树皮般的深褐色,布满深刻的褶皱和暗绿色的苔藓斑块。
没有嘴唇!
或者说,嘴唇的位置被一道歪斜的、用粗糙黑线缝合起来的裂口取代,裂口边缘能看到暗黄的牙齿。
她的双手,是巨大的、覆盖着厚重暗绿色菌甲和金属铆钉的利爪,指甲长而弯曲,如同腐朽的兽角,此刻正拖着一个巨大的、由某种生物头骨和金属框架焊接而成的“提篮”,里面装满了新采集的、还滴着粘液的紫色水晶碎块。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在头巾的阴影下,两点浑浊的、如同劣质玻璃珠般的惨绿色光点,正透过布料的缝隙,死死地钉在何邪身上!
那目光冰冷、贪婪、带着一种非人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和毒性。
“嘶…陌生的气味…”
一个沙哑、漏风、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从她缝合的嘴部传出,带着浓重的酸雾和腐败气息。
“纯净…又混乱…像刚掉进酸液沟的‘白狗崽’…还带着…‘门’的锈味…” 她的“目光”(那两点惨绿光点)在何邪胸口停留片刻,又转向钳子,
“还有…一只…实验室的…小老鼠?带着…液压钳的…小玩具?”
钳子巨大的液压钳不易察觉地绷紧,发出细微的金属应力声。
“光巫大人,”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低沉的恭敬,却掩不住金属的冰冷,“为您带来…一笔交易。这位…访客,需要您收藏中…一件‘发光的小玩意儿’。”
他没有提“火花棱镜碎片”,这是废铁城的禁忌,直接索要等于找死。
“发光…小玩意儿?”
光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袍子上蠕动的光晶随着她的笑声明灭不定,浑浊的光晕扫过何邪,让他感觉皮肤像被无数细小的毒针扎刺。
“我这里…发光的东西…很多…很多…”
她抬起一只覆盖着菌甲的巨爪,随意地指向那面由无数光晶构成的墙壁,
“都是…好宝贝…吃了它们…就能…亮起来…然后…嘭!”
她做了一个夸张的爆炸手势,缝合的嘴角扭曲着。
“不是那些‘光晶’。”
钳子立刻补充,幽绿的目镜微微闪烁,
“是…更特别的。一件…古老的…纯净的…碎片。他愿意支付…您无法拒绝的代价。”
他将何邪往前推了半步。
“代价?”
光巫那两点惨绿的光点再次聚焦在何邪身上,带着赤裸裸的贪婪。
“纯净的…血肉?还是…你灵魂里…那点干净的‘光’?
把它…挖出来…给我…我就考虑…”
她巨大的菌甲利爪缓缓抬起,朝着何邪的心脏位置虚空抓握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的酸雾仿佛都凝结成了带着毒性的冰晶!
何邪感到一股无形的、污秽的精神力如同冰冷的触手,试图钻进他的意识,窥探坐标碎片和那点金芒!
他闷哼一声,精神撕裂的剧痛再次袭来,但他死死守住意识核心,坐标碎片本能地散发出一圈微弱但极其精纯的空间涟漪,将那污秽的窥探强行弹开!
嗡——!
空间涟漪虽弱,却让光巫的巨爪猛地一滞!
袍子上蠕动的光晶瞬间变得狂躁不安,发出尖锐的嗡鸣!
她浑浊的惨绿眼瞳爆发出惊疑不定的光芒!
“空间…拒绝?!你…不是‘白狗’…你是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
轰——!!!
整个巢穴剧烈震动!巨大的紫色水晶簇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刺耳的警报声被一种更加宏大的、冰冷的圣歌般的电子吟诵所覆盖!
一道纯净到极致、充满审判意味的圣白光束,如同天神降下的巨剑,狠狠劈开了废铁城上方厚重的金属穹顶和弥漫的酸雾云层!
光芒精准地笼罩了巢穴所在的区域!
酸雾在白光下如同遇到克星的鬼魅般尖叫着消散!
“裁决所!‘净光之矛’!他们锁定了!”
钳子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巨大的液压钳瞬间抬起对准上方破开的穹顶!
幽蓝的等离子射流喷薄而出,却在那浩瀚圣洁的白光中如同投入大海的火柴,瞬间湮灭!
“肮脏的…光!”
光巫发出一声混合着极致愤怒与恐惧的咆哮!
她身上的无数光晶瞬间爆发出刺目的、混乱的浊光!
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污秽火炬!
巨大的菌甲利爪猛地插入地面,狂暴的、被污染的“光能”混合着酸液和金属碎片,如同喷发的火山般向上方倾泻!试图阻挡那净化一切的圣矛!
巢穴深处,那被无数污秽之物掩埋的角落,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无比温暖的七彩光芒,仿佛受到了外界极致光暗冲突的刺激,猛地穿透了层层阻碍,如同沉睡的星辰骤然苏醒!
光芒虽弱,却带着一种源自本源的、不容亵渎的威严!
火花棱镜碎片!
它就在这里!
在光巫巢穴的最深处!
何邪胸口的坐标碎片如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兄弟,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共鸣般的灼热与悸动!
那点金色光点更是光芒大盛,传递出强烈的渴望与指引——指向那片七彩光芒的源头!
“抓住它!”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带着绝对威严的声音,如同神谕般从破开的穹顶上方传来!
白光中,隐约可见几道身披华丽银白甲胄、手持光矛、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高大身影,裁决者小队,正在降临!他们的目光穿透混乱的能量场,精准地锁定了巢穴深处那点微弱的七彩光芒!
“我的!!!”
光巫彻底疯狂了!她放弃了对抗上方的净化光束(那光束被她的污秽光能阻挡了大部分,但残余的力量依旧让她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烙铁烫到般冒出青烟),巨大的菌甲利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朝着巢穴深处七彩光芒的位置——狠狠抓去!
她要先一步拿到那碎片!
那是她对抗“白狗”、延续存在的唯一希望!
前有裁决所净化之矛降临,后有光巫疯狂抢夺!
目标就在眼前!
“呃啊啊啊——!”
何邪在剧烈的精神撕裂和坐标碎片的疯狂牵引下,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眼中只剩下那点七彩的光芒!
背部的腐蚀伤、枯竭的光能、废土的重重杀机…一切都被抛在脑后!
他猛地将体内最后一点力量,混合着坐标碎片的空间波动和那点金色光点爆发的守护意志,不顾一切地朝着七彩光芒的源头——飞扑而去!
与此同时,钳子幽绿的目镜在混乱的光芒中疯狂闪烁!
他看着扑向碎片的何邪,看着上方降临的裁决者,看着疯狂抢夺的光巫…巨大的液压钳猛地攥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
是赌一把,跟着这个疯狂的“钥匙”冲向那未知的碎片?
还是趁乱卷走几块值钱的光晶,消失在酸液沟的迷宫之中?
废铁城的钢铁丛林在圣光与污秽能量的对撞中呻吟。
光巫的巢穴,这个由腐化光晶和扭曲欲望构筑的王国,正迎来它最癫狂、最光怪陆离的终章!
而火花棱镜碎片的光芒,如同一颗投入黑暗与秩序漩涡的七彩石子,注定将掀起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