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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光十三年,1833年,林则徐被任命钦差大臣,奔赴穗央城,进行禁烟事宜。

临行前,他见到了迟钟,神明大人要求同他一起前往穗央城。

林大人跪下行礼,心道,尊上恐怕是要借这场禁烟活动来弘扬自己的名声,毕竟前段时间他和儒家反目被天下人臭骂……希望尊上不要乱指挥,不要被敌人迷惑了。

不怪他这么想,神明就是去享受生活的,万一他发现大烟真的很爽,一个不高兴,不让禁止了,林大人就真没招了。

迟钟有些年头不出现在人前了,又被书生谩骂,林大人没接触过,心里多加忐忑。

上了马车——不,迟钟不坐马车,迟钟要骑马。

林大人欲言又止,算了,尊上开心就好。

一路上,林大人对迟钟刮目相看。

他出了京城就开始剿匪,骑着马带着护卫队一路杀过去,人挡宰人佛挡灭佛,把匪提到官府,然后进去逛一圈,也不知道看什么。把护卫队训练得整齐有素,混在人群中玩闹讲课——林大人听了他的讲课,随后一头扎进了迟钟改名后的《红星思想》书本里。

“敢问尊上,这是哪位圣贤所着?”

迟钟的表情高深莫测:“已不在人世。我得了这本书,只是用了冰山一角,便遭到天下人的反对,实在是不敢多言。”

林大人长叹一声,“也是……未见尊上之前,臣也被言论所迷惑。”

该启程了,他看着书,还没看完,非常不舍但是不表现出来地要还给迟钟,迟钟伸手去接,愣是没拽动。

“……”你直说啊,我又不是不给你。迟钟笑了一下,“看来爱卿还想再钻研一下。马车内昏暗,爱卿切莫看坏了眼睛。”

“谢尊上。”

他立刻把书揣进了袖子里,上马车时,犹豫了一下,又回过神,道,“尊上,臣有些疑惑,不知尊上可否解答一二。”

尊上很好说话的,比尊主好说话。这是他一路得出来的结论。

“好啊。”迟钟翻身下马,把绳子交给护卫,钻进马车,“林大人有何疑惑?”

他把书放在中间的小桌子上,大着胆子,抬眼看向迟钟——他们臣服时不可直视神颜,只是这几年迟钟经常在朝会上晃悠,大小朝会都在,众臣对迟钟的第一印象就是,美,尊上实在是太漂亮了,雌雄莫辨,并不能局限于性别,他由内而外散发着独一无二的神性。

这一刻,林则徐的重心在他的眼睛上。

烛火摇曳,落在他的黑色眼眸里,映出了别样的颜色,糅合在一起,像是孕育万物的大地。

他看着迟钟的眼睛,就像赤脚踩在亿万年的岩层上,忽然懂得什么是永恒,不是流动的时间,而是承载着一切开始与繁荣的,生命的起源。

大地是母亲。

华夏把家族想象成树,把个人想象成叶,生时枝繁叶茂,死后落叶归根——归于大地。

“臣斗胆。”他垂下眼眸,看着桌子上这本书,看着封面上的两个字,【红星】,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呢?红色的星星?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红色的星星呢。

“您若想宣传这本书,为何不去找那些当世大儒,他们每一个都弟子万千。臣相信,他们会很快接受这些知识,并传播出去。”

林大人注意到迟钟温和的目光,心里有些难受,强撑着把最后的话说出口,“而非在这些不识字的护卫队中讲述,太浪费您的时间了。”

“……”

空气安静了。

林大人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外面是前行的队伍,有微弱的对话声传来,可是马车内很安静,尊上不说话,他垂着眸,看着那【红星】二字,只觉得字体逐渐扭曲,一点点变成了他认识的一个友人狰狞的面容。

他大骂尊上不尊圣贤,竟然在长安公开反对女子缠足,强行要求所有女子放脚。明明从南宋起,女子就要缠足,这样才能嫁个好人家。这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他怎么能更改圣人之言,让女子出门抛头露面!

迟钟温和地看着他,想着前世,想着今生。

“林大人心中,似乎已经有了答案。”

他缓慢抬起头。

迟钟的笑容不知何时多了几分落寞,他轻声道,“我并不喜欢那些迂腐的大学者们,我也不希望这些知识要永远留存在上层社会中。我在想尽一切办法让知识下渗,开众生民智,我要百姓看到不公平和阶级压迫,积攒足够多的社会矛盾来推动整个社会的进步——我要从内部点燃一把火焰,焚烧这荒唐的旧时代,在灰烬中浴火重生。”

林大人睁大了眼睛,被迟钟的话震得心肺都在颤动。

“您……”

“本尊要反了这个天。”

迟钟抬眼,笑着,烛火在他眼底轻晃,像是即将破土的新芽。

林则徐看着他,又一点一点低下了头,“是啊,我已经有了答案。”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

到了穗央,迟钟已经完全把随行的护卫仆人收归成自己人了,官员们他还是恭恭敬敬地保持着距离,不算太熟,但也不陌生。

林岁在城门等候,迟钟下了马,他行礼,身后的百官跪拜,迎接尊上。

跟人类寒暄完之后,迟钟把林岁带走去逛集市,带了顶帽子敷衍一下,问道,“海军怎么样?”

“并不好。”林岁依旧是慢吞吞地说话,听不出来任何情绪,“没钱。”

迟钟:“……”

这真是硬伤。

造船技术在明朝郑和下西洋时达到顶峰,后来闭关锁国销毁了许多资料。迟钟回溯之前特意跟海军造船方面的专家反推木制船,争取达到蒸汽舰队之前的顶峰。他画了图纸给唐家公子小姐,带来穗央,低价卖给林岁。

已经很便宜了!迟钟就收了他一点手工费和路费!

唐家公子写信说,神明买下了的,没有问这是从哪来的。

双方心照不宣。

“海军太烧钱了。”林岁叹了口气,“还有很多人,阳奉阴违,我甚至杀了人,也不太行。”

迟钟抿了下嘴,有些发愁。

林岁看着他,而后道,“钟哥,您还想出海捕鱼吗?”

出海捕鱼,您还想陪我一起出去玩吗?

不为人类费心,作为神明,享受生活便好。

“我来这里有正事,不是玩的。”迟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走,回去帮林大人收缴大烟,现在这个世界没人能打得过我!胆敢私藏,全部拉出来打一顿!”

迟钟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得罪外国人,抬脚就是踹,神明亲自下场谁敢不从,重力领域一路碾压过去,烟馆全部变成废墟。

1834年六月。

虎门,硝烟。

1835年,格里斯率军发起战争。

海战,他们真的不是对手。

前世,格里斯率领军队从穗央城一路打到上元城,逼迫清签下条约。

林岁率领海军出击,并未通知迟钟。

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在海天交界处迅速晕染开来,转眼就压得低低的,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沉甸甸的灰黑。

迟钟穿梭在岸边的炮台上,抓住一个穿着像将领的人怒吼道,“林岁呢!你们谁看到岭南了!”

所有人都在摇头,没人看到神明大人。

雨来得又急又猛,豆大的雨点先是稀疏地砸在船板上,发出“啪啪”的脆响,转瞬就织成密不透风的水幕,天地间顿时一片模糊。

远处的灯塔在风雨中只剩个朦胧的光晕,近处的船只被狂风吹得剧烈摇晃,锚链绷得笔直,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扯断。

“岁岁!”

通天彻地都没回应。

“尊上!”

有一个将领跑过来,“岭南大人从昨夜起就没回来过!”

“什么?!”迟钟千里迢迢跑过来,不是让他一个人去送死的!

前段时间格里斯派军前来试探了一下,海军完全不够看,林岁就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来一轮大规模进攻,他在海洋中沉默着,各种鱼类环绕在他身边,距离大陆有上万米之远。

林岁在半路布下陷阱,阻拦格里斯前进!

无数水龙卷破空而出,他调动所有的能量拼死搏命。

格里斯仰头看着那是无波无澜的黑色眼睛,只觉得心惊,“你简直是在找死!”

两大强悍的水元素控神明的能量相碰,掀起了天地间浩荡的狂风暴雨,船只被撞得东倒西歪,一条巨大的鲸鱼从水面一跃而起,重重地砸在船只上,引发惊天动地的炮火,浓烟滚滚而上,为乌云更添一抹黑色。

如果我死在这里……

是不是能让清哥知道,我们落后了。

——“我想救林岁。他用他的命,为清王朝撞了一次警钟。”

——“只可惜,清捂住了耳朵。”

迟钟掠过海面,重力领域强行按下去所有风浪,一道金光划过天际,破开那黑暗的乌云。

“岁岁!”

岁岁要平安,知道吗?

林岁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想起来在很小的时候,他在宫里,那时候清刚平定中原,他年岁还小,蹲在地上数蚂蚁,数了很久很久。

迟钟撑着一把伞走过来,遮住了很小很小的雨,柔声问,“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看他们回家。”

林岁仰起头,奶声奶气地说,“不用伞,我不怕,下雨。”

“一直用神力会很累的。”

“没关系。”

“你冷不冷呀?穿的好少,可不可以跟我回屋里添一件衣裳。”

林岁向来是这般温吞的性子,没有拒绝,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主动去牵他的手,“好。”

“你叫什么名字?”

“林岁,我还没有,满名。”

“岁岁啊,很好听,岁岁平安。”迟钟的手很温暖,像是他记忆里早已模糊的母亲。他的声音也很温柔,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念到长大,他离开京城的时候,牵肠挂肚的叮嘱,“岁岁要平安。”

迟钟一剑斩断格里斯的手,抱住跌落下来的林岁,暴雨冲刷他的脸颊,血混着雨水滴落,他的脸色太过惨白,迟钟哆嗦着用手附上他的胸口——神核被打碎了。

林岁往外吐血,虚虚地喊他。

“钟哥……”

鼎盛时期的格里斯也不是好对付的,迟钟只身挡住炮火轰炸和铺天盖地的水刺,万剑归宗环绕,一时之间,竟分不出个上下。

阿米瑞恩站在甲板上眺望,法布恩拍了把少年的脑袋,“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东方的神明吗?”阿米瑞恩眼眸亮亮的,“哇塞,他非常好看,非常强大。”

这次战争是格里斯发动的,不过法布恩想来东方看看情况,国内乱七八糟的他有点心烦,出来散散心。

这一趟其实有不少神明,只是躲着没出来而已。

格里斯没占上风,下令先撤退,他挡住迟钟的长剑,灰绿色眼眸倒映着那道金光。

你很强大。

但没关系,我打不过,有人能收拾你。

迟钟把林岁带回去,刚落地就疯狂喊医师,他带了御医来的,迟钟抱着他,还像小时候抱着崽崽一样。

“岁岁!你坚持一下,钟哥在这里,我在这里……”

这次我过来了,为什么你还是会死。

林岁躺在床上,感觉胸口冰冰凉凉的,像是被泡在水里,他盯着房梁,外面很乱,他听不真切,脑子转不过来。

御医说,无力回天了。

神核碎了,人类又能做些什么。

没有神核温养,他的人类身体无法自愈这么强的损伤,先止血,能活多久,要看天意了。

“我写信给冬野,岁岁你撑住,冬野的神力肯定可以的……”迟钟翻出来纸张,握着毛笔写信,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钟哥。”

迟钟应了一声,毛笔按在纸张上,眼泪先落下来。

“哥哥。”林岁按住为自己包扎的御医的手,低声说,“你们出去吧,我单独跟哥哥说些话。”

“殿下,您的伤……”

“我知道。”

迟钟把他抱进怀里,泣不成声。

“原来哥哥也还会为我们流泪吗?”

“傻孩子,你是我养大的……”迟钟说,“你那么点,清他会个什么啊,冬天不知道给你们添衣服,夏天不知道少让你们吃凉的……”

林岁从记忆里扒出来小时候,他低下头,“我还以为,哥哥想造反,肯定恨不得我们去死。”

“我……”

“哥哥,太明显了。”林岁说,“你知道苏宁去了长安吗?那你一定不知道,苏宁的【探查之眼】是不受物体阻挡的,他们在地下躲藏又如何,苏宁还是能看到那个【岩元素控】和【无效化】。”

迟钟瞳孔紧缩。

“清不让苏宁告诉你。”

“但是苏宁也没有说出口。”

“哥哥,你要造反,你要毁了清王朝,你要跟清哥反目成仇……我们怎么办?”

“求求你,不要救我了,在我死亡之前,你们还是好好的。”

我作为旧时代的产物,就让我在旧时代落幕之前埋葬吧,不要让我知道我的错误,不要让我怀疑我的存在。

“林先生那句话很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林岁闭上眼睛,“大清,生我,养我,供奉我,得有人为他流血。”

迟钟要焚烧旧时代,第一把火,便烧死了自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