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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都市言情 > 墨燃丹青 > 第二百五十六章 寸步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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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哭什么...皇帝当真不晓得吗?”靖安大长公主嘴角微微挑起。

她素日是不笑的,不太爱笑,笑起来会加深嘴角的纹路——这可不太妙,她这么老了,鹤郎却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四岁,而一个又一个形似神似鹤郎的男人,一年比一年更年轻,二十五岁、二十岁、十八岁、十六岁...

男人和权力一样,让人着迷,让人回春,让人心旷神怡。

权力就像九洲亨通的货币,可以购买一个又一个男人,而男人就像她的战利品,彰显着她至高无上的地位。

这份美妙的滋味,早在她帮助崔白年拿下苏家、再送武宁侯嫡女入宫争宠,一步一步掌控住她哥哥,趁势一步一步在朝堂安排下属于她的人,便初初尝到——是的,她不能进入朝堂,那她可以像皮影戏幕布后的班主,操纵着一个又一个听话的皮影,她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她让他们跳下高台,他们就摔得了个魂去归西!

当然,最要紧的是光复士族。

这是鹤郎的理想,那便也是她的理想。

她只是在实现鹤郎理想的过程中,体会到了从古至今男人的快乐——弄权的快乐。

只可惜呀。

她身子骨实在是不争气呀。

她疲乏、她急喘、她无力,权力的滋补只能让她神清气爽,却不能叫她延年益寿。

“...您的身子,恐怕撑不过明年冬日了。”孙院簿是她旧相识,把完脉后,斟酌着词句同她交底。

“若是用参呢?千年成了形的人参...雪山上的虫草...海底的鲛胶...你晓得的,只要你说得出,我一定搞得到!”

她有些张惶,拽住孙院簿的手,企图用他旧日的功绩唤醒他的信心:“当初我让你做一种能牵制住所有人的毒药,你总说不行...咱们不也在关外找到了牵机草吗!凡事不要一开始就畏难,总得试一试啊!总得试试!”

孙院簿神色为难。

她再次提出新的解题思路:“药石不行。那巫蛊呢!?崔白年说,关外鞑靼常年以服食童子血以达葆健之疗效?童子血有用吗?”

她提出问题,但她并不需要孙院簿解答,她自顾自地答道:“咱们捉上一群来试上一试啊!”

她的指甲扣进孙院簿手背的肉里,快要穿破皮肉。

孙院簿吃痛,连声道:“...若是药石无效,佛家、道家、妖教...风水、易经、符箓,甚至民间的偏方,倒都可试一试!”

这便不在他的范畴了,自然,他亦无需再应对这位大长公主将死之前的恐惧和狂躁。

她看出了孙院簿的祸水东引,心头狂怒,手指却渐渐泄下力气。

“我的人,都被你拔得差不多了吧?”

靖安大长公主身上透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不知是否为自我暗示,这几日她比往日松快清醒了不少:“松江府、苏州府、镇江府...柳合舟、韩承让、赵停光...噢,还有西山大营——皇帝呀,本宫在哭自己算计二十载,险些断脚又咽气。”

徐衢衍并不意外这位姑母的坦诚相告——既选择跪太庙,那便已是图穷匕见的杀招了。

徐衢衍压眸挑眉,重复靖安的话:“松江府、苏州府、镇江府...大魏的江山,索性送给江南士族再续前朝辉煌吧!”

“那倒也并无不可。”靖安大长公主轻飘飘地接下后话:“权势的马车驾得太快,出身寒微的小子们追不上,这你不能怪本宫。”

“皇帝呀,建朝立代,率先便是不拘一格用人才。你不得不承认,江南出身的旧士族家学渊博、耳濡目染,在朝堂上的见地,博古通今的能力,引经据典的本事就是比寒门子弟要强。更不要提资政的本领、治世的见解——皇帝,你动动脑子想一想,一个从小放牛的娃儿,能比得过五岁通达古籍、八岁便考取秀才的士族子吗!”

徐衢衍静静看了看靖安:“爵禄自随胎里授,人脐未剪先封侯。三公皆是同姓客,苍生最终谁来佑?衣带血诏之殇尚在眼前,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哈哈...太祖皇帝...”靖安仰头笑起来:“别说什么太祖皇帝了!上下一千年,前朝旧事里,衍哥儿啊!姑姑问你啊——有几个马夫皇帝啊!?啊?有几个赤脚神仙啊!啊!?”

“太祖皇帝已经将寒门的英雄气都耗尽了!”

靖安的笑渐渐停下,伸手去抚徐衢衍的鬓角,眸光透着长辈的慈爱和宽容:“衍哥儿,承认自己想要收回至高无上的权力——不丢人。”

徐衢衍乖乖站着,任由靖安抚摸,就像一个恭顺谦卑的小辈:“姑母既知,为何挡路?”

靖安笑渐渐褪去:“若无本宫,登基的,可以是任何人。”

“但现在龙椅上坐着的,是朕。”

“也可以不是你。”

靖安眸光轻飘飘,侧首看向大大开着的太庙正殿大门,暮色降落,一点点星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钻出:“江南官场的人,随你处置,本宫愿赌服输,斗输了认账;京师官场的人,你一个也不许动,薛疯狗既查出了‘牵机引’,你便当知道身中‘牵机引’之人绝不会开口,他若开口,不仅他得不到续命的解药,还有他的亲眷子嗣,通通都得不到解药,通通都要死!”

“他们什么也不会说,不如叫他们放了。”

靖安回过头来:“你若实在想出这口气,便将他们贬上一贬,倒也抵消了。”

“否则呢?”徐衢衍声音平缓,看向靖安:“朕如若要坚持查下去呢?”

“那就怪不得本宫不讲情面了!”

靖安抬眸,眸中闪亮熊熊的光:“当初本宫是怎么将你送上龙椅的,本宫就能怎么将你拉下来——皇帝的诏令是口谕,如果本宫更改说辞,称本宫乃是被季皇后胁迫才统一的口径,你当史官如何记你?你再大的功绩,你再高的名望,在万世千秋的笔墨中都逃不掉篡位的误点!后人说起你永平帝,不会说你贤德勤恳,只会指着你鼻子骂,你是个心思深沉、得位不正的窃贼!”

“本宫不用再做什么,岭南的勤王、东北的善王、西岭的正贤王...都是徐家同宗同族的藩王!一旦你得位不正的名声传了出去,藩王的心思必定活络——皇帝呀皇帝,一波接着一波,你这小小的身板,捱得住几遭!?”

这就是靖安图穷匕见的杀招。

这是她保命的招,一个招数只能用一次,她愿意给追随她的“青凤”用。

人活一口气,不是吗?

别人为她做事,她尽力保全,这是仗义也。

靖安胸有成竹:她知道徐衢衍必定同意,涉及生前身后事,没有任何一个君王会不同意。

果不其然。

徐衢衍缓缓抬起头来,蜷在袖中的手掌像摸到脏东西一般竭力张开再缓慢合上:“可...可以...但西山大营,朕要亲自选人接替常蔺。姑母,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靖安乘胜追击:“好。主将你安排,副官由本宫建议。”

棋盘之上,敌退我追,敌追我打,敌攻我退,诱敌深入,往往需以身入局。

徐衢衍笑了起来,执白子以反击:“姑母,可知与你素日交好的武定侯崔白年,与鞑靼不干净?”

徐衢衍突如其来的话叫靖安一愣。

“斗,自是要斗的。”徐衢衍的脸,在太庙殿宇一重又一重、一叠又一叠的熠熠烛光中,阴暗交织,晦亮不明:“同你斗,同藩王斗,同权臣斗,同武将斗——这是庙堂之高的绝妙之处,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是常态。”

“姑母。”

“崔白年越界了。”

徐衢衍鼻梁挺直,他面色苍白,喜怒向来不形于色,与素日不苟言笑的姑母不同,他无惧唇角的纹路,从来都挂着一抹温和平静的笑意:“关上门,你斗过来我斗过去,这江山还姓徐;崔白年勾上鞑靼参与内政,若叫他得了逞,这江山以后还是我汉人的江山吗?还是我徐家的江山吗?”

靖安双足僵冷:“他竟还敢...”

徐衢衍偏头斜睨,高高的鼻梁瞬时在线条流畅的侧面映出一道灰黑的暗影:“还?看来姑母是知道的。”

靖安如何不知!

苏家最后一步棋,就是鞑靼帮忙下的!

他们不能从江南或京师运送三万两千两白银出关!太打眼了!极其容易被抓到把柄!

埋在苏家老宅地下的三万两千两白银,是鞑靼自关外偷运进来的!与之联系的人是崔白年,接应的是如今生不如死的常蔺——一切都瞒着她进行,当她知道时,木已成舟,再无回旋之余地,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鞑靼与崔白年建立起肮脏的、隐蔽的勾连!

她斥责过崔白年!

崔白年说仅此一次,他接手北疆军后,已用万匹军马还了这三万银两。

近日,她听说鞑靼来袭时,亦有怀疑,但崔玉郎,她那好女婿崔玉郎,包裹着染血的纱麻布,虚弱地躺在病榻上同她言之凿凿地发誓承诺。

靖安一时间未曾反应过来。

徐衢衍却早已撩起宽大的、朴实的、靛色粗麻外袍,一边径直朝外走去,一边抬起下颌高声道:“列祖列宗在上,姑母合该好好跪一跪、哭一哭,为崔白年叛国投敌的行径还账——这才是你该哭的事情。”

“至于西山大营...“

徐衢衍脚下一顿,背对着泛着幽光的祖宗牌位,声音自胸腔发出,“朕寸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