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真当京师没人懂钱！”
终于，一位头发胡子都白的老人，好歹快僵不动了，强顶起身，浑身直发颤站出来。
那是户部尚书，一辈子在钱里摸爬翻滚，对这里头的门道门门清。
这法子一出，后头灾祸有多大——他是最清楚不过。
“‘宝钞’之道，洪武皇帝您老人家当年试行过。”
“结果到头来什么局，纸泛滥无底泛滥，信誉全崩，继之而来，烧火都不是，拿来擦屁股嫌搓手！”
“陛下呀——这种路，走得越远出乱子越多。坑人！”
“就是拼去我这副破身子，臣也万不肯向！”
户部那一堆子属官听见，早跟泼天大水来袭，一窝蜂跟着跪下一片。
“求上仙三思，还请莫苦天下！”
朱元璋站那憋闷着，老脸顿时像火薰似的，微微发红不自在。
只因咱家发宝钞，确认真是自己想出来，又是被自己带坏了。
而当年，也的确搞砸了。
历史哪回提到，不是唯一负号里的头一笔。
今日子孙门生成群，又被当着抖缠出来，面皮自然挂不住，烧得烫。
那赵凡却毫不在意。
他看到那一脸说不清仇怨等死的户部元老，非常坦然冲他笑了笑。
“老先生，看得通透，没说错。”
“太祖爹当年的那波宝钞，最后狗吃稀不成。”
“只不过——你知吗？真失败，真僵住，是因为什么？”
户部尚书突然愣住，说出下面扫雾词全卡嘴里。
为什么？
那不就是因为朝廷印得太多了，印得跟纸一样，不值钱了呗。
“因为它没有‘信用’。”
赵凡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
“一张纸，它本身是没有任何价值的。”
“它之所以能当钱花，能买东西，是因为印这张纸的人，或者说这个朝廷，有信用。”
“是天下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拿着这张纸，可以随时随地，换回等价的东西。”
“而我这个大明皇家银行，即将发行的宝钞。”
“它的信用，不靠朝廷，也不靠皇帝。”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靠我。”
“我可以向全天下的人保证，你们手里的每一张宝钞，都可以在我的银行里，兑换到等价的……粮食，布匹，食盐，还有铁器。”
“甚至，是你们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东西。”
他说着，不轻不重地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的司徒盅，立刻心领神会。
从随身带来的一个大箱子里，拿出了几样东西，展示给众人看。
一块比最上等的水晶还要晶莹剔透，没有一丝杂质的玻璃。
一匹薄如蝉翼，光滑如水，上面还印着五彩斑斓的奇特花纹的丝绸。
一小袋比雪还要洁白，比最精细的面粉还要细腻的白糖。
还有一柄在灯光下闪烁着逼人寒光，吹毛断发的百炼钢刀。
这几样东西，无论是哪一样，在此时的大明，都绝对是价值连城，足以让王公贵族们抢破头的稀世珍宝。
“而这些，还仅仅只是开胃小菜。”
赵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蛊惑。
“只要你们的手里有宝钞，随时都可以来我的银行里换。”
“以后，还会有更多，更好的东西。”
“比如，能日行千里的神奇马车，能自己下地耕田的钢铁蛮牛，能让粮食亩产千斤的神秘仙肥。”
“甚至……是能让你们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仙丹。”
“现在，你们再告诉我，我这宝钞，它值不值钱？”
底下跪着的大臣们，看着那些他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宝贝，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每个人的呼吸，都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粗重起来。
贪婪，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本性。
尤其是对这帮早就已经养尊处优，见惯了世间荣华富贵的大臣们来说。
这些完全超越了他们认知和时代的东西，对他们的诱惑力，是致命的。
什么祖宗家法，什么圣贤之道。
在这些绝对的，赤裸裸的利益面前，都显得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那个户部尚书，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当他看到周围同僚们眼中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炙热眼神时，他就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
人心，已经散了。
不，不能说是散了。
而是被这个叫赵凡的“仙人”，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抗拒的方式，给重新凝聚了起来。
凝聚到了他即将发行的“宝钞”之上。
他嘴唇哆嗦着，最后那点力气也泄了，整个人颓然地跪了下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大势已去。
从今天起，这大明的钱袋子，怕是真的要换主人了。
赵凡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心里波澜不惊。
金融，才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级的统治形式。
枪杆子，笔杆子，归根结底，都不如钱袋子好用。
只要他能牢牢地控制住货币的发行权，就等于捏住了整个国家的经济命脉。
到了那个时候，别说这帮大臣了，就算是皇帝，也得乖乖地听他的话。
“这件事，也一并交给叶阁老你来统筹。”
“我再给你派个帮手。”
他看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默默看着这一切，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怀庆公主。
“怀庆，你，来当这个大明皇家银行的第一任行长。”
怀庆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嫣然的笑意，躬身领命。
“怀庆，遵旨。”
她本就对经商理财之事，有着远超常人的天赋和浓厚的兴趣。
现在，能有机会亲手执掌这么一个注定要改变整个大明朝的庞大金融帝国，对她来说，既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挑战，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她知道，这是赵凡在给她一个，可以尽情施展自己才华的，最广阔的舞台。
也是在用这种方式，向全天下的人宣告，他们这个小小的团队，即将全面接管这个庞大而古老的帝国。
叶向高看着这个突然被任命为“行长”的年轻公主，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不透。
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这群人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谜，让他根本无从下手。
但他心里，却有一点很清楚。
跟着他们，或许……真的能开创一个，他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象的，煌煌盛世。
“好了，两件事都说完了。”
赵凡重新坐回到龙椅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怎么办，也都交给你们了。”
“三天，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我要看到摊丁入亩的政令，颁行天下。”
“我要看到大明皇家银行的牌子，挂到京城最热闹，最显眼的地方去。”
“谁要是把事情给我办砸了，或者是在背地里，跟我耍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