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告辞时,江顺看着穆也靠在椅背上从容喝茶的模样,忽然觉得这场人事调整,从一开始就是穆也布好的局。
看似让了君凌一步,实则既敲定了他能接受的人选,又把后续沟通、推动的责任都甩了出来,自己则稳坐钓鱼台,等着看常委会上各方的反应。
Y市大酒店的包间里,水晶灯把满桌菜肴照得油光锃亮,海参、鲍鱼码得整齐,却没多少人动筷子。
陈炜坐在主位,指尖夹着烟,目光落在杯沿的酒液上,神色淡淡的;
旁边的政法委书记张康也没怎么说话,只偶尔端起茶杯抿一口,气氛透着几分微妙的沉闷。
王海坐在下首,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双手捧着分酒器,先给陈炜的酒杯满上,又给张康添了酒,动作小心得伺候着顶头上司。
倒完酒,他立刻拿起自己的分酒器,高高举起,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的讨好:
“陈市长、张书记,多亏两位领导照拂,我王海记在心里。我先敬你们一杯,这杯我干了,您二位随意!”
话音落,他没等两人回应,仰头就把分酒器里的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烧得喉咙发疼,他却没皱一下眉,只放下器具时。
飞快扫了眼陈炜和张康的神色——这几天市里风言风语不断,说他要被调走,他心里发慌,特意组了这局,想从两位领导嘴里探点实底。
陈炜看着他这副模样,夹着烟的手顿了顿。
张康在一旁打圆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王局长对工作上心,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最近市里人事调整的风声多,你也别多想,好好把手头的案子收尾,别出岔子。”
话里的“别多想”,反倒更像在暗示“风声不假”,王海心里的焦虑又重了几分。
王海喉结动了动,刚压下去的酒劲仿佛又涌了上来——他盯着陈炜没怎么动的酒杯,心里满是委屈:
他跟着陈炜,从不敢怠慢,事事以陈炜马首是瞻,如今传言要调走,陈炜却连句准话都没有。
他捏着空分酒器的手指微微泛白,想说点什么,又怕显得自己沉不住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低着头,模样透着几分落寞。
陈炜看他这副样子,夹着烟的手在烟灰缸里轻轻磕了磕,终是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
“你也别摆出这副模样,不是我不帮你——穆也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直接烧到了市政府的地盘,明着动你,实则是想敲山震虎,给我来个下马威。”
这话像颗石子投进王海心里——他猛地抬头,眼里瞬间有了光。
陈炜这话里的“不服”太明显了,没说“服从安排”,反而点出穆也“针对市政府”,这是不是意味着,陈炜不愿就这么认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他连忙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带着几分急切:
“陈市长,那您的意思是……这事儿还能再想想办法?我跟您这么久,要是真被调去清闲岗,实在不甘心!”
张康在一旁没插话,只端着酒杯,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他知道陈炜这话既是安抚王海,也是在给自己立态度。
只是穆也刚上任就敢动公安口,背后未必没底气,陈炜想扛,怕是没那么容易。
陈炜指尖的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缩,才猛地回神,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没直接回应王海的急切,反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辛辣的酒液没压下心头的烦躁,只让眉头皱得更紧。
王海以为他烦的是“保不住人”,却不知道他真正焦虑的,是自己在常委会里越来越弱的话语权。
“我倒不是担心你一个人的位置。”陈炜放下酒杯,声音压得更低,目光扫过包间紧闭的门,才缓缓开口。
“穆也来了以后,常委会的调子就变了。以前咱们还能跟君凌那边掰掰手腕,现在呢?”
这话像盆冷水,浇得王海心里一沉——他之前只盯着自己的岗位,却没细想背后的权力格局。
陈炜说的是实话,穆也没来时,市政府还能跟市委分庭抗礼,可现在穆也明显偏向君凌,常委会里陈炜的处境越来越难。
“那……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穆书记把权都攥过去?”
王海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慌意——陈炜要是倒了,他这个“陈系”干部,日子只会更难过。
陈炜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击,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一丝不甘:
“攥不攥得过去,不是他说了算。这次动你,是冲我来的,我要是认了,后面他只会得寸进尺,连市政府的财政、发改口都要插手。只是现在咱们人少,不能硬拼,得等个机会——要么等文铭那边松口,要么……等君凌和穆也之间先出裂痕。”
张康在一旁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几分谨慎:
“陈市长说得对,现在硬碰硬不划算。王海你先稳住,别到处传风声,咱们先看看穆也下一步的动作,尤其是公安局长的人选——要是他安插自己人,咱们再想办法;要是人选有松动,说不定还有机会。”
包间里的气氛又沉了下来,满桌的菜肴彻底凉透,就像几人此刻的心情——表面是为王海的岗位焦虑,实则是在为权力天平倾斜的未来,暗自捏着一把汗。
王海端着酒杯,看着杯里晃动的酒液,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 陈炜绕了半天,没提一句具体的保人办法,反倒反复说 “人少”“不能硬拼”,明摆着是不会为他跟穆也撕破脸。
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今天这局,不过是陈炜的一场安抚,自己这个 “马前卒”,在权力博弈里根本算不上分量。
后悔的念头像潮水般涌上来。
当初如果帮助了君凌,自己说不定还能保住位置,哪会落得今天这步田地?
他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酒瓶,给自己的杯子满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辛辣的酒液呛得他眼眶发红,却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