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恢复意识的布耶尔缓缓转动着自己的瞳孔,最后定格在了陆朝漾身上。看到陆朝漾的那一瞬间,她那原本还跳得平缓的血红色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冲断那些缠绕着心脏的血管。
眼前的诡异情景让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陆朝漾下意识后撤了一步。
“布耶尔。”布耶尔蠕动着自己的嘴唇,小声说着话,“你呢?你叫什么?”
意识到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陆朝漾沉默了两秒,开口:“陆朝漾。”
‘布耶尔’这个名字实在耳熟。
陆朝漾问:“你是哪里的布耶尔?”
“梭……梭摩。”布耶尔说话有气无力的,她动了动自己的手指,似乎刚发现自己被吊了起来,“哪里?这是。”
她的语序似乎有些混乱,估计人也不太清醒。
陆朝漾也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跟她说是副本还得解释什么是副本,那就又要延伸到游戏的解释。实在太复杂了,不如不解释。
“好吧……”布耶尔脸上没什么表情,“没事的,不理我,也。”
她在自言自语着,又动了动手臂。手腕上的绳索嵌进了她的皮肉里,却无血液渗出。
“不痛了……没了,连痛觉,都没了。”布耶尔缓缓又闭上了眼睛。
众人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么个发展,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多多少少都是松了一口气,除了,陆朝漾。
她似乎比所有人都要敏感,自她看见布耶尔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一件事。
布耶尔即是她。
又或者应该换一种说法:她是布耶尔。
可是,为什么会同时出现?
陆朝漾想不通这一点。
临到最终回目了,还是要给她来这么一出谜题吗?
陆朝漾快走了两步,上前握住了布耶尔的手。这只手冰凉刺骨且不如人类的手那么柔软,十分僵硬,甚至硌手。
她的手抖了一下。
恐惧感挥之不去,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胆子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是,我?”布耶尔忽然睁开了眼,浑浊的眼球滚动了一下,而后金色的光笼罩住了她跟陆朝漾两个人。
刺眼的光芒消失之后,陆朝漾这才发现自己跟布耶尔一前一后出现在了空中,脚下是那座久旱的城邦——梭摩。
“?!”不真实的浮空感让陆朝漾晃了晃,而后她被一只冰凉的手托住了。
“记忆,会给你。”布耶尔的声音十分空旷,“我们,终将合为一体。”
陆朝漾扭头去看,却发现自己身边空无一人:“你在哪?”
“我就是你,现在,你在我身体里。”布耶尔的声音传来,“你是我的意识体……没有你的靠近,我也无法醒来。现在,就请好好欣赏这三千七百多年来的变化吧。”
三千七百年?
陆朝漾有些语塞,她没有想到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这么久远之前。
“一切,都源于这里。”布耶尔带动着视角穿过云层落到了暗巷里,那里坐着个女人,她的手里捧着一颗红得艳丽的苹果,“她咬下了第一口,此后三千七百年,再无安宁。”
“这颗苹果是什么东西?”陆朝漾很好奇,“它让你,长生了?”
“呵呵,明明你是我的意识体,可你比我聪明太多了。”布耶尔轻笑两声,似乎是在感叹,“如果我当年也这么具有智慧的话,或许事情不会演变成这样。”
陆朝漾没说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们两个的确是一体的。
或许是副本经历让她成长了不少吧……
“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当时我们在地下发现了一棵茂盛的树,在这种干旱了这么长时间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绿叶树?甚至,它是生长于地下。”布耶尔一边缓缓解释着,一边带动着视角让陆朝漾继续观看,“树上只结了这么一颗果子,他们说我是圣女,由我来吃。”
“可你还是背叛了他们。”陆朝漾看向底下从格尔身边走向阿加雷斯的布耶尔,“你是卧底?”
布耶尔道:“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圣女,那不过是阿加雷斯公爵大人捏造出来的传闻,这群反叛军相信了,甚至认为与壁画上的雨神拥有一样卷发的我便是他们所信奉的圣女……”她似乎并不为自己的欺骗而觉得羞耻,“我的主人一直是阿加雷斯公爵大人,我只为他奉献我的一切!所以在这样的时刻,我走向他是我应该做的……”
“可你明明接受了圣女的一切优待,这样的情况下你还愿意当阿加雷斯的仆人?”陆朝漾无法理解布耶尔的心理。
“当然,我的身心永远属于阿加雷斯公爵大人,他们可以支配我的一切!”布耶尔有些疯狂。
这大概就是根深蒂固的奴性吧。
陆朝漾这么想着,不然她实在无法解释布耶尔的想法。
天降大雨,布耶尔获得永生。
她孤寂落寞地站在那棵树下几百年,如同一尊雕塑。
无人敢与其搭话,更无人理解,大家起初会尊称她一句‘圣女’。
可她不老不死的状态却让大家恐慌,谩骂羞辱接踵而来,伴随着这些语言上的攻击的还有一些身体方面的摧残。
他们朝布耶尔扔石头,大骂她是怪物,可她从不做出反抗,毕竟她的身体复原得速度很快。
虽然痛感不曾减少。
“痛,真的很痛,好痛啊……”
陆朝漾似乎听到了布耶尔的呼痛声,相比较身体的疼痛,似乎心灵的疼痛更加让她窒息。
最终,三四百年过去后,梭摩城覆灭了。
没了城邦,布耶尔落寞地踏上了一个人的旅程。
这段旅程很漫长。
不知是不是共感了,陆朝漾感觉自己心底涌上来一股浓烈的寂寞萧瑟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
漫长的时间长河里,布耶尔一个人走过许多地方,直到她再度回到那棵树下。
她厌倦了‘生命’,她撕扯着自己的胸口,血肉模糊,露出了那颗诡异的心脏。
她无法捏爆心脏更无法将它拿离自己的胸膛,只能任由它不断跳动着,给自己提供源源不绝的‘生命’。
日复一日,在那棵树下,她撕裂自己的胸口,垂眸注视着那颗心脏。直到有一日,一个男孩折下了一根树枝,刺穿了她的胸口。
生命,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