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徐干动身去朔方时,曹操已然身处南深泽港口,踏上渡船,手扶错落的空箱子曹操摇头苦笑。失去张绣既是遗憾也是难得的机遇,丁冲死后张绣就是军队中唯一一个平起平坐的盟友,已经身兼两县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现在他也死了反倒解决了阵营中最大的难题。
张绣曾经是害死长子的难缠对手,坦白说交战三次曹操都处在下风,说不恨那是假话;然而他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站在身旁,在官渡之战和平定河北的过程中出过大力,说是亲密无间的战友也不为过。
抬眼望向滔滔滹沱河凭吊一番死者,感慨过后生者还要面对现实,然而现实却总是叫人头疼,目前的消息足够证实证实冀州存在严重问题,刘琰沿途一定有不少人帮忙,孙伉有可能是主动追随,还有张吉自杀殉主这件事让人琢磨不透,干嘛要死呢?跟着一起走不好吗?
众将一致建议严厉惩处孙伉和张吉的家属,曹操却仰天大笑,一面交代厚葬张吉一面对众人解释,不怕人忠义就恨人忘本,有张吉现身说法其家族的品格不会差,诚心对待他家后人不怕将来不出心向曹家的人。至于孙伉,既然人各有志那就随他去吧。
这边刚放过张吉和孙伉,刘胤派信使坦白自己接待了刘琰,理由不外乎报答旧主恩情,不过招待敌人毕竟犯了错,为此刘胤情愿交出全部田地产业,当然这样做不足以得到原谅,他要带领家族部曲去幽州,权当发配也算赎罪。
曹操攥着田产目录哭笑不得,对方如此坦率还真让人没法发脾气,算了也不差你一个大手一挥马上放行。其实曹操心里还有另一番打算,刘胤算有理想有抱负的义士,虽然不待见曹操但是心怀中国,诚如郭嘉生前所言忠义志士去的多了有好处,在幽州可以起到牵制刘珪的作用,北边假如敢乱动不必麻烦中国动手自有义士要敌酋的狗命。
曹军追到河间国乐成县得到情报,刘琰南下二渡漳河在武邑县晃了一圈,曹操立刻察觉出对方的打算,别看两万曹军从南向北横推看起来人数众多,然而河北大平原地域广阔各军之间空隙很大,轻骑兵很容易能穿插过去。
曹操第二次称赞刘琰,二渡漳水的目的在于南下清河郡,从清河进入巨鹿正好可以躲过守在广平的张合,作势劫掠魏郡实则西行过巨鹿回赵国,到赵国之后沿太行山北行或返并州或去幽州。
小娘皮算盘打的噼啪乱响,可惜你碰到的是曹操,目前大军云集邺城附近,你顶多在邺城耀武扬威炫耀一阵就得赶紧跑路。此前命令赵国、常山、中山三郡兵回防,现在那里都有重兵防守,那边不可能让你从容北上。
曹操习惯斟酌之后再决定如何应对,反复推演一阵发现刘琰除了回淇园无路可走,手指顺着地图偏向西南猛然回过味道,难道说刘琰就是打算去邺城转一圈,耍个威风再跑回河内回上党?还别说真有可能,眼下赵俨率军队在函谷关一线和高干拉锯,现在河内和上党两郡都是空的!
刘琰就两千人不占地盘不算流寇,全力追剿犯不上,不出全力吧拿她没办法,冀州看似铁桶一般实则处处漏水,关键还内外勾连让人防不胜防。想到此处曹操胸中怒火升腾,不一会儿气血上涌,脑袋里撕裂般剧痛。曹操哎呦呦惨叫着命令全军出发南下追击,必须得截住不能成全竖子威名!
沿着大路没走多远曹操又狐疑起来,别是声东击西实际上还是要北去幽州,想到此处哎呦一声刚好些的头疼又严重起来,曹操现在甚至怀疑为什么要追,等你占据城池我再剿灭是不是也可以?
再三权衡之后放弃了荒唐的念头,刘琰明显不想占据城池,她就是踩着我曹孟德的脑瓜皮博取威名。想通这一点曹操便有了对策额,派出快马通知两万步全员北上进驻各县,急令张合别在广平傻等了马上赶往斥丘县,刘琰想从清河国去邺城耍威风必然经过斥丘县。
冀州不是有内应吗,那我就派出重兵严防死守!回南面打不下城池,野外也得不到补给,我骑兵在北面拦住去幽州的通路,不管你有什么算计我都两头堵截万无一失,你没地方跑只能眼看着我大军逐步缩小包围圈。
曹操是这个时代顶级的战略家,接手骑兵之后很快就能够适应,不过再厉害的人物也存在本身的局限性,骑兵理念这方面和张绣之间的差距就不是一星半点,战略层面可以用超人的脑力弥补,战术判断上不免落后半拍。
刘琰算不上优秀的统帅,她对骑兵之外可以讲一窍不通,运用骑兵纯靠天赋和直觉,作战不遵循章法往往显得随机且没有道理,战役和战术上不乏随机应变,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有多大能耐,其实只要上升到战略层面她人就麻了。
真正的战略家先要具备深厚的洞察力,敏锐的判断力,以及卓越的决策力,换句话讲不但有脑子还要会用脑子。而刘琰更喜欢跟着感觉走,如果非说她有脑子的话,那么小脑仁里就只存在一个大概的计划。
刘琰的计划考虑到冀州不止有豪门还有寒门存在,老百姓也不支持再起战乱,另一方面两千轻骑兵干不出什么大事。在人家老巢折腾可以,别真惹毛曹操动员整个北方军队可不是闹着玩的,十几万军队撒开大网任谁都跑不掉。
原本就是被迫来趟冀州刷一波存在感,计划建立在机动的原则上,在大平原上忽南忽北往来拉扯对手,在极限拉扯过程中寻找战机想打就打。刘琰可不知道河内郡空虚,就算知道也不会穿插过曹军重兵防线去邺城晃悠,因为这不在计划之内。
所以说,这是一场骑兵三脚猫和战略二把刀之间的菜鸡互啄,都在相互难为,咱俩谁也别笑话谁,当然相比曹操刘琰还是从容许多,毕竟没有张绣这个大麻烦撵着屁股追。刘琰跑到武邑县正经潇洒过几天,吃的好睡的香主动暴露行踪做出南下邺城的姿态,是为接着朝北打算三渡漳河作掩护。
刘琰从武邑县出发时曹操刚到武遂县,两座城池被滹沱河与漳河隔离分列南北,河水从两座城池之间经过,其中自西东行的滹沱河在两地之间拐出一个锐角大弯,水流如蜻蜓点水一般汇入漳河又迅速抽身朝东北方向离去,地图上看漳河是一条直线而滹沱河恰似紧邻横线摆出一个V字。
两座城池直线距离不过七十里,走大路也不过相距百余里而已,双方都是骑兵对向而行不出一个时辰便能相遇。此时曹操还不知道刘琰没南下,刘琰也不清楚曹操速度如此之快距离如此之近。
虽然近在咫尺,然而双方不约而同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留在原地没动仅仅因为变天了,双方都忙着收集御寒物资。要说上天好像故意和曹操作对,刚占据河北才两年小寒潮又再次来袭,今年的冬季比去年冷上一倍不止,依照过去的经验猜测大概率会出现旱涝灾害,老百姓对生计心怀忐忑,掌权者却忙着争斗没功夫理会。
建安十三年二月的最后一天下午,气温骤然下降冷暖对流之下空中飘起大片雪花,河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封冻。临近黄昏河岸边出现匈奴游骑兵的身影,不用多久双方都知道敌人就在对面,差别在于曹操认为敌人会朝南跑,而事实上刘琰却直冲而来。
双方趁着天色没黑同时发疯猛跑,曹操打算趁天亮快速渡过滹沱河然后追击不放,刘琰则希望两军相遇时距离武邑县越远越好。马匹再快也赶不上太阳落山的速度,曹操到底没能在天色彻底黑暗之前渡过滹沱河,冰层厚薄不均夜色又太黑,深更半夜谁都不敢踩踏冰面,因此曹军大队骑兵滞留在河北岸不敢贸然渡河。
曹操正歪着头审视冰面,许褚抬手指向远处:“主公快看,有军队在渡河!”
极目远眺大约相隔两刻钟路程之外,成团的火把一股一股正在渡过滹沱河,火把成团意味对面有船只,别问对面的船是哪里来的,因为分析起来会引起剧烈的头疼。只需要知道冰河无法通行大船却可以借助平底小船滑行,平底船压强分散冰面不会碎裂,碎裂也不打紧,大不了换一条船另寻他路继续滑行。
“传令下去牵马前进,渡河之后无须整队即刻追击!”
看火把数量似乎三千人不止,正常推断人在逃亡时刻只会隐蔽行军,多打火把不是疑兵之计还能是什么?黑更半夜侦查清楚需要不少时间,你就是趁我犹豫好甩开距离。不妨直说吧,确实存在反其道而行之的可能,但是老夫不信你有这个胆色。
不管是划船还是行走在冰面上都快不起来,因此双方渡河速度很慢,四下乌漆麻黑火炬亮光有限,别看走的慢注意力全在脚底下薄厚不均的冰面上。滹沱河水并不算深,但是黑夜让冰封的河水变得极度危险,掉下去一定记住千万不要惊慌乱动,一旦脚下打滑窜到冰面下的河水里就很难找到人了。
偶尔连人带马落水紧跟着就是一阵大呼小叫,大家忙乱救人远处也没好到哪里去,不时传来冰面碎裂的声音,可能是使用渡船的原因,和曹军相比呼喊声没那么让人揪心。眼看着全军战战兢兢渡过冰河,眼看着对面集结在侧翼,眼看着两军错过长龙远去,
心中嘲笑对手小儿一般的伎俩,不免得意畅快不由甩动马鞭,听着破风声呜鸣突然呆住,扭头回望远处曹操猛然一拍大腿:“噫!中计!”
众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明白主公什么意思,明白归明白大家伙很有默契的谁都没开口询问,曹操也心情理会这帮夯汉直接下令:
“传令全军返渡!再遇敌军夜中南行不必理会,我等只管向北追击!”
军士得到命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着刚过来还要冒险回去?军令如山军士们再不情愿也要执行,只是执行起来就没有方才那样痛快。天边冒出鱼肚白曹军才算返回北岸,临近中午追回武遂县早就没有了刘琰的踪迹。
这不奇怪,没人会在夜里攻击县城,继续朝北追到饶阳县还是没有,曹操起初判断刘琰有可能跑回河间,从东平舒过狐水去幽州;又一琢磨她也有可能去中山郡,最怕还是朝北去高阳县,越过荒无人烟的白洋淀跑去范阳。
骑兵作战到底不是自己所长,张绣若在不会允许刘琰嚣张,曹操真是痛惜张绣死的窝囊,痛惜化作哀怨,哀怨成了愤怒,愤怒引来怒骂,骂也没用还得追,因为眼下不是为了胜负,已经俨然成了面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