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营认真做战后总结,略阳城里也一样开大会。一众将领坐在厅堂下方等着领导讲话,刘琰和韩遂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该说些啥好。
还是韩遂打破沉默:“都怪老夫不智,害王上陷入孤城。”
刘琰不想客气,也没必要客气:“原本不想这样打,战斗总是充满变化谁都没招。现在情况确实不太妙,曹军将近五万,接下来不好打呀。”
“老臣万死。”韩遂眼泪哗哗往下流,这辈子都不曾这么真心难过。
“不必担忧,我困在略阳未必不是好事。”
刘琰讲话漫不经心,韩遂只当梁王出言宽慰:“老臣拼了这条命,也要保护王上安危无忧。”
“不用你拼命啊,孤在外线又不止一个段煨。”
刘琰拿起水杯咕嘟咕嘟全干掉,清水倒是解渴可惜不是酒:“原本不指望属国,然而现在不一样,兴许匈奴骑兵比徐庶来的还快。”
“还有徐庶?还有属国?!”韩遂霎时双眼冒光,老夫果然没有错付,眼前这位美娇娘当真让人惊喜不断啊。
“你那个女婿阎行,孤有意拜公府卫士令常随左右。”刘琰讪笑几声转移话题。
原本打算把阎放回韩遂身边当卧底,今日一战见识到什么叫猛人,个人能力达到一定水准关键时刻真能扭转战局。
冲阵单挑得看对手是谁,两夏侯都是当世猛将,放眼当今排在他俩之前的人不剩下几位。夏侯渊带兵打仗算超一流,论单挑可能不如夏侯惇,你敢换个人上去试试?别说骑马,骑大象都能给你打出来屎来。
单人独骑冲进敌营还能全身而退,整个关陇怕只有马超一人能和阎行掰手腕。虽说当下过了凭勇猛吃饭的年月,不过呢,谁都不嫌手底下猛将多。
阎行和马超有本质不同,马超本事太大谁都不放在眼里。当面敢直呼刘琰表字,你还不敢真拿他怎样,逼急了提着两把环首刀能从城东砍到城西,砍上三天三夜眼都不眨一下,跑出城招呼部下回头再灭你全家。
形容的夸张,不耽误说清楚马超的性格,比我强就服你,不如我就干你,有仇必报有恩未必谢,行事凭拳头大小没有任何顾忌。阎行不一样,明白进退知道好坏,心里装着家人亲朋,是个讲究情谊有人格底线的正常人。
说话间刘琰目光闪烁,扭捏的模样让韩遂大感奇怪:“王上可是向老臣讨要阎彦明?”
刘琰啊了一声之后赶紧扭过脸,当大家面抢人家女婿确实有些难以启齿。
韩遂撩衣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王乃老臣君父,老臣之子即大王之孙,子孙孝祖天经地义何需一问?”
因该是觉得不够坦诚,韩遂扯开领口露出结实的胸膛,表情郑重信誓旦旦:“老臣虽年近古稀,然老当益壮不让当年,愿以身相付任随大王日夜驱策。”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话也是套话大家都这么说,问题出在某人性别吃亏,听起来有些格外别扭。这种情况过去有,今后也不能避免,最好的对策就是糊弄过去千万别较真儿。
刘琰尴尬微笑,双手虚扶:“君之情孤铭记于心,文约大国三卿,私议不必行此大礼。”
这话讲的让人心里暖,暖就暖在刘琰承认韩遂是梁国上卿之一。梁国是妥妥的大封国,《礼记》讲大国三卿命于天子。意思是说,天子派三卿帮助国王治理国家。祭祀等正式场合对国王行君臣大礼,平时坐着点头就行。
当然现在天子靠边站,但是大封国上卿的身份依然显赫。别以为讲句话很轻松,刘琰是要为此付出政治代价的。夏侯渊做征西将军就是告诉天下,朝廷不承认韩遂是大汉臣子,说好听的是白身,说难听的就是个贼。
刘琰过去是说过不会允许曹操打陇西,天下没人相信真的会信守承诺。政治交易需要结合实际情况,韩遂眼瞅要完蛋,刘琰可以不来,下一道裔旨换个人做郎中令很容易,乱世里放弃没用棋子再正常不过。
但是人家来了,不但来了,还敢和夏侯渊主力兵团正面对抗。为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和代表朝廷的曹操公然翻脸,这已经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了。
韩遂坐回原位马上换了个表情,一脸严肃看向下方众将。满屋子除了刘琰就是他最大,会议之后梁王就不方便亲自带兵作战,作为日后略阳战场的最高统帅,老头有必要摆出一副定海神针的姿态。
阎行抬手捂嘴清清嗓子,似乎有话要讲。
“彦明有话但讲无妨。”韩遂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好像有权利不用过期作废一样。
“大王起居多有不便,下臣有意献糟糠服侍左右,恐乡野粗妇拙苯故此犹豫不决。”
韩遂一听什么?让自己女儿伺候梁王,行啊,太行了!内朝有人好办事,再说,自己那女儿一点不粗苯,还很漂亮呢。
“老臣附议。”韩遂安排亲属没忘记手下,抬手指向蒋石:“阳逵,田乐遗孀,还有成公英家室,连带汝妻今后一同侍寝。”
这是天大的好事,成公英蒋石两人第一时间跪到中央,激动的连磕响头:“臣谢大王厚恩。”
“准,现今多有不便,待日后倍赏。”刘琰强咽一口唾沫,心说老家伙用词真别扭,不怕舆论误会吗?算了,赶紧翻篇别再整出别的事来。
蒋石激动的过了头,想起死去的战友悲从心来:“可恨徐晃旁击,我军正面兵力不足,否则不至于连丧二将。”
这等于埋怨梁王情报有误,替大领导背锅还来不及,怎么能公开能埋怨?众将纷纷低头不敢言语,刘琰脸色铁青狠狠瞪向蒋石,蒋石意识到冒失,怕再讲错话干脆抬眼向韩遂求助。韩遂想救奈何不便开口,只好向成公英悄悄递出一个眼神。
要不说成公英脑子快,首先一点肯定不能是梁王有错:“情报来自姜冏,难道说韦康故意传递假情报?”
“老臣认为不会。”韩遂手捻长髯假意思索,再转头神情笃定:“韦凉州没有动机,陷大王于险境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这件事刘琰反复琢磨过,心里已有答案,不想难为蒋石就顺着韩遂思路:“交战中没有看到刘若邓展两部,就是说夏侯渊确实分兵。”
韩遂暗中竖起大指点赞:“不错,老臣估计姜冏慌顾潜行匿迹,慌乱中不敢丝毫暴露,这才错认旗号胡编乱造。”
一句话就给姜冏定性成小人无能,不是梁王的错,也不是韦康的错,要怪就怪姜冏藏在暗处不敢冒头确认敌军规模。
见大领导面色稍缓,韩遂双手端起一杯水奉上:“待他日定要惩罚无能鼠辈。”
刘琰出于礼貌浅尝辄止,等水杯放稳普利才开口:“我总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韩遂微微颔首:“老夫仔细想过,假如是圈套此战不会是这个打法。”
姜冏谎报军情不外乎引刘琰进入圈套,假如是陷阱曹军应该早有准备,夏侯尚该第一时间冲向张堡方向,一来能和曹真一起封死东面,刘不不想打消耗战,不会攻击八千步骑依托堡垒的混合兵团。二来自身立于不败之地,利用骑兵快速优势随时发动侧翼打击。
此外,曹军各部作战都存在顿挫感,发生徐晃身上尤为明显,与往昔猛冲猛打的习惯判若两人。等待命令才能造成这样的结果,可见曹军没有事先计划,整场交战始终随机应变。
“说正事。”刘琰再次转移话题。
应当是真有大事要说,缓了好一阵刘琰才开口:“提前打声招呼,孤打算效仿属国,不征丁口算只收商税。田税也要改,除了刍藁全部废除。”
韩遂先是哦了声,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冒出来:“大王您说啥?!”
看来这次冒险还算值得,反应比预计要温和许多。刘琰豁出去,打开天窗说亮话:“孤要罢废复除制,所有人都要纳税。”
“您,您这不是要掘士族的根,您这是造自己的反啊!”不止韩遂整个人都傻了,在座有一个算一个都惊愕得目瞪口呆。
啪啪啪几声脆响,连抽好几下韩遂终于确定不是梦境。抬眼先瞅瞅刘琰,又环顾下面一众将领,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刘琰这话不是随意乱说,眼前这个场合再合适不过。
也算时势造英雄,韩遂出身本不高,正常来讲不会有大出息。年轻时恰逢西部羌乱,朝廷需要武夫平乱,韩遂用命打拼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辈子沙场混迹,韩遂的根据地就略阳屁大点地方,名下产业收入赏赐完军士没剩几个大字儿。和董卓遭遇类似,也因为出身不高,始终无法融入士族圈子。
手底下的将领几乎都出身大头兵,就一个成公英算是本地小豪强,所谓小豪强,说白了就是有钱的地主,和士族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阎行的家世比成公英强点有限,他自身也是朝廷的犍为太守,是在座中官职最高的人。犍为郡在南中不毛之地,当真让阎行赴任跟杀了他差不多。一个名义遥领的虚职,真不如景亳大长公主府卫士令荣耀。
官职还在其次,当地小豪强基业全在本乡本土,不会因为一道唯才是举令投效外乡。关陇战事一天没有结果,阎行这些人就不会接受曹操。
不接受曹操更不会反对刘琰,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战友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作为从龙之臣已经与刘琰深度绑定,未来的好坑就那么几个先往上爬要紧,能不能享受复除制今后再议。
曹性不用说,纯纯的军人心里只有刘琰。突然想起小修武那些传闻,韩遂心中一突。曹性追随刘琰属于误打误撞,无非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他心里压根儿没有权贵的位置。别说刘琰造权贵的反,估计弄死皇帝他都要搭把手。
作为宇文部酋长普利也是上位者,他肯定明白事情有多严重,但是韩遂笃定这个狡黠的家伙不会反对。普利是干儿子没错,可是他没有继承权,扩充部落之外没有别的想法,内地闹成什么样跟他没关系。
至于普回还是别理他了,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复除制是啥意思他都不知道。
好像是要验证所想,普回挠挠脑瓜皮疑惑开口:“娘,啥是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