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拿口算中的更赋来讲,所谓更赋就是百姓一生要服兵役两年,负责给战争提供后勤,维护服役地区的治安和防灾。此外,每年还要为政府服务一个月,成年人不分男女都要上工干活。名义上男子出苦力女子照顾后勤,但是多数情况下女子都要到指定工场织布。
每天织布有任务要求,数量很大,大到基本不可能完成。夜间点灯织布要扣灯油钱,服役到最后反而倒欠政府,要么拿钱补偿,要么就继工作到任务完成为止。
再说男子徭役,大汉讲究分工合作,给你什么工作就做什么工作。现下修补城墙,夯土一项没轮到你,必须在棚户里等待。最惨的工种是泥缝,第一个报到最后一个离开,整个农闲都要待在工地。其他工种也大差不差,早走几天的便宜聊胜于无。
老百姓不觉得吃苦挨累算大事,穷人家的孩子独自生活也饿不死,就怕有个意外灾病。大风撕破房顶得抓紧修,你自己身体强壮也架不住家人得病。
不能服徭役就拿钱请别人代劳,这就是口算中的更赋,说白了花钱免役,包括打仗在内,所有服役都可以花钱免除。普通徭役300钱,碰上战事不愿意送死就拿2000钱顶账。
这就是操作空间!
这个月通知你家拿出1500钱,不交就送你上战场。别问怎么算出来的,相比正常花销这个数你还捡便宜呢。
老百姓哪里知道真打仗还是假打仗?舍不得家里男丁送死砸锅卖铁也得交。至于官吏当真上交多少,老百姓可打听不到。
下个月又来,倒是不用去打仗,但是你别高兴,普通徭役不分男女成年人都要上工。看着得了疾病的老娘,求爷爷告奶奶当真不能离人。
小吏也是给国家办事,上面有任务指标,完不成没法交差。那就交钱吧,父亲年纪大,老婆要照顾孩子,四个人坐地就是1200钱。
再下个月敲门的还是他。。。。。。
咬着牙去也行,你可要想好服徭役是会死人的!政府规定工地管饭,可那个饭不说也知道是什么成色,层层扒皮之后全是汤水,稀得连糠都找不到。想活着回家就要自己带吃食,家里有余粮还好说,没有余粮还不如上战场。
家里啥都不剩没钱交怎么办?好办,投献高门大户当部曲就没人收税。自此不是自耕农也不是佃户,而是高门家的奴仆。大汉讲究公平人人都要交税,依据法律奴仆税金翻倍,高门这不是干赔本买卖吗?别忘了高门家里当官一分税钱都不用缴。
知道普通人读书为什么要倾家荡产吗?不是学费高,因为更役钱是个无底洞。想学习就要常年待在老师身边,但是徭役钱一分不能少。挺不过去那就借债,很多读书人负担不起,半途辍学空留一身债。
刘备也是穷人为什么能读书?因为大汉的宗室免赋免役,他有时间离开家乡,借点钱就足够学习支出。刘备喜狗马音乐美衣服,不说钱的问题,就说平头老百姓哪有精力搞业余爱好?他的铁哥们不光有公孙瓒,还有牵召,牵召能纡尊降贵和平头老百姓交朋友?
有人说刘备是冒牌宗亲,这里提两点事实反驳,其一,大儒收徒得有介绍人,有介绍人还不够,自己的身份也得过关,刘备不是宗亲身份卢植不可能收入门下;
其二,单复除制就决定在后汉冒领宗亲办不到。后汉修改过复除法,宗亲不论远近都要验明正身一律免赋免役,刘备从出生那一刻宗正寺就有报备。荒郊野地随便撒谎,进首都当着大宗正的面还想糊弄办不到。
大财主张飞凭啥跟一个小摊贩混?关羽是杀人逃犯,跟刘备屁股后面没人敢找他麻烦。大胆猜测一下,用现在的话说青年刘备混黑道,他卖草鞋未必是贴补家用,恐怕摆摊是假,很有可能垄断市场收保护费。
混黑社会官府就不管吗?这么说吧,正义的小吏为百姓发声找刘备评理,话没讲完就得挨刘备一嘴巴,开胃菜让小吏认识谁是老大;紧接着第二记耳光,让小吏明白自己是谁;别着急还有第三记耳光,好了你现在可以去告我殴打官吏。
记得刘琰“大闹”司空府吗?当时丁冲有句话说的明白,控告特权阶层要走程序流。我刘备就揍你了,就违法了,不服去首都找宪台上访,宪台受理再转交宗正寺,具体处置要看宗正寺的心情,你大胆猜猜宗正寺帮谁?
压在老百姓身上的不止贪官污吏,还有大大小小的特权阶层。情况就这么个情况,申冤无门反抗无用,想开了找棵大树甘心做蝼蚁,想不开也找棵大树上吊死球!
普回想都没想,直接插话:“我不读书老老实实种地,交不上税借债救急不行吗?我就不信有地有收成会攒不下钱还债?”
韩遂打了响指,好办法!那就别怪老人家我话多,咱们从头算笔账。
现在为止咱们算算一户百姓要缴多少税,不说佃农,因为佃农靠自身收获根本活不起,每年都要倒欠地主的债,世世代代永远还不完。也不能讲贪官污吏这个因素,就说一个自耕农在正常情况下面对的税费。
以关中地区为例,一个五口之家名义上拥有150亩山林土地,其中可耕地平均约有50亩。历史上统计过,大汉每亩地收获五十斤小麦,五十亩就是2500斤小麦。一石约等于60斤,2500斤约等于41石。
还有其他土地多多少少总有些收获,我老韩大方点就算耕地面积翻倍,外加山林别管收获啥我都换算成粮食,一户一年总共收成有100石粮食。
《居延汉简》记载使男每月口粮一石六斗八,使男说的是7到14岁的未成年人。拿这个年龄段算全家吃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可以多搞些野菜,混些草籽树皮,老鼠也能当饭吃,总之我老韩是个守财奴,死乞白赖就要少吃。
一家老少平均算每月吃八石四斗粮,一年十二个月就是一百石粮食,收获刚好够吃,税率再低也没有粮食可缴。
你普回受过苦,就算没种过地大概也听说过,韩遂双手做出捧起状,颤巍巍问道:“见过粗糠吗?”
“见过!”普回点点头继续补充:“喂马的,不好搞。”
“喂马?”韩遂苦笑连连。
老百姓舍不得吃粮食,一年四季的主粮靠吃粗糠维持。古代糠产量多一些,稻米超过三成小麦能接近一半,通常100石小麦的副产品是 50石粗糠。粗糠野菜熬成稀粥,宝贵的粮食留给壮劳力,老人小孩逢年过节才敢品尝麦饼的滋味。
问为什么古代不养猪?因为猪长膘得喂粗糠,粗糠是留给人吃的不可能用来养猪。战马不光吃精粮还得喂鸡蛋,耕牛比人金贵,别说生病,饿得掉份量官府都要治罪。
知道为什么粗糠不好搞吗?人活的还不如牲畜,大汉百姓拿你喂牲口的东西当做主粮,你个胡人当然很难弄到。
官府可没让你吃粗糠,爱吃什么爱过苦日子都是你自家事,税可一分都不能少。官府规定所有收获都算粮食,所以你上缴粗糠可不成,100石收成得缴3石3斗粮食的税,按照惯例大斗量进小斗量出,眼瞅4石粮食就没了。
刚才说过一户人家维持生命,粗糠之外至少要留50石粮食。刨除口粮不算,田税缴纳完毕老百姓手里还剩46石小麦,表面看余富不少,别忘了还要留种子。
秦汉收获比最高能到二十倍,小麦通常在十二倍左右。不是每颗粮食都能当种子,刮风下雨小动物偷吃,长时间保存种粮也有损耗。刨除损耗老百姓最少要留9石粮食做种子,至此老百姓手里还剩37石粮食。
为计算方便,老夫将粮食折换成铜钱,出土《敦煌汉简》记载,和平时期每石小麦最低146钱,战争时期最高达到过1200钱,取中值673钱算37石小麦值钱。当然现实不可能得到这么多钱,但我韩文约非要取个整数钱。
田赋附加每亩20钱,国税地税合计每亩40钱,每户每年要缴纳6000钱。这是雷打不动谁都躲不过去。至于刍藁可有大讲究,东汉50亩等于半顷,刍藁同样按照一户拥有的全部土地征收。
请注意前面说过大汉刍藁以铜钱和实物等价折算,我不说你不理解,就是执行双重计征。你还不理解,那老夫就给你算算:耕地叫田刍,按实际面积征收实物税;其余山林荒地计入户刍按人头计算铜钱。
假如全部上缴实物,田刍和户刍都以容量征收,每顷地征收四石三斗七升新鲜牧草和秸秆。成年人不是在耕种就是服徭役,压力落在家里小孩身上,因此小孩没时间玩耍,上山采集牧草就是他们童年的全部。
采集之后不算完,上缴之前要先进行粗加工,对此政府有明确的规格要求,长度保持在15厘米,一厘不能多一毫不能缺。
150亩地就需要整整13石牧草和秸秆,全部合乎标准很难达到,主要是没有时间也没有体力加工。所以政府允许用铜钱折算,田刍高户刍低,所以百姓都用实物缴纳田刍,户刍用铜钱顶账。
关陇地区的刍藁在55钱至两百钱之间浮动,毛病就出在这上,究竟按照多少钱算没有统一的执行标准。
普回是个急性子,有疑惑张口就问:“执行啥标准不都是按面积收吗?我家上缴一百亩耕地的实物,剩下一顷就算两百钱呗,能多到哪里去?”
“不是说啦双重计征?户刍按人头收啦!”韩遂拍着大腿气闷不已。
“啥?一个人头儿两百钱!”普回这下弄明白了。
韩遂笑的很苦涩:“你还别想钻空子,刍藁是战略物资必须有实物缴纳。实物多户刍就少算一点,实物少或者不缴实物,那可对不起,户刍上不封顶权当罚金。”
普回沉默了,不用费多大脑力计算就很清楚,耕田徭役还有加工牧草,房子修修补补,除草犁地采野菜,老百姓一年到头不得闲。
韩遂深吸一口气,账还得继续算。正税和田赋附加完事就轮到人头税,咱关陇一个小孩四个大人总计960钱。
至此一户还余钱,在大汉可算妥妥的中产之家。女子织布换成钱,小孩捡些柴禾,男人农闲时进城帮工多少还能贴补些。逢年过节买点好吃食,一家人不说活的潇洒,至少不会担心饿死。
你以为这就完了?别忘了还有杂税,这一项才要人亲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