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莲用了许久才消化完这个消息,他来回的踱步,几番看着江席玉,都是欲言又止。
他居然娶亲了,这是净莲完全没有预料过的事情。
原本想着,如果小猫妖也喜欢佛子,那他们便可顺应这段缘分,缘分将他们带到何处,何处便是结局。结果回头才发现,结局早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有缘无分,绝无可能。
这便是他们的结局。
若是早些知道,净莲还可告诫佛子,让他迷途知返,可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到那消息的瞬间,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佛子知道。
净莲甚至都不敢想后果,越想越觉得,佛子这道情劫降得太过无解,也太过痛苦……
他看着江席玉,甚至还荒谬的想,若是他回了妖界后,没有再回来便好了。这样,起码最后的果不会这般的苦。
他可以和佛子相忘于世间,而不是到走到如今这种,进无可进又退无可退的地步。
净莲沉思许久,才强扯着嘴角对江席玉笑了笑。
他装作无事道:“其实佛子对你的情动,也不过是他漫长岁月里的一缕光影,是沧海一粟。”
“待佛子恢复法力,拾起金身,神性会让他逐渐忘却这些情意的。”
“所以你成婚之事,在佛子尚未恢复之前,还请你不要同他说。”
“佛子如今对你有情,我怕他知道后,会……”
江席玉将净莲的顾虑看在眼里,他静了片刻,掩下翻涌的思绪应道:“我不会说的。”
净莲听他说完,却没有任何松口气的感觉。
“如此,多谢你了。”他朝着江席玉合掌行了个佛礼,随后不知想起什么,又叮嘱了一遍:“至于我刚才所说的,拜托你去劝解佛子之事,还是有劳。”
江席玉摇了摇头,只道:“此事本就因我而起,净莲师父你放心吧,我会去劝解法师。”
江席玉始终将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可为了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他也被迫作了决定。
或许等到什迦恢复,他就该离开慈悲寺了,不能再继续留在他身边……
仅仅想到此处,江席玉心中就无端涩然。
他不想伤他的心,也不想让他难过……
彼此之间所有的回忆,与那些曾经亲近的过往,不能在此刻一下子斩断,最好的办法,就是等什迦对他忘情,在告别来临之前,他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待在什迦身边。
不过,他不会再同以往一样,也不会在一瞬间变得不一样,他只能等,等什迦的神性抹去自己的痕迹,届时,一切都会回到最初的。
最初,他的出现无关紧要,那么最后,他的离开亦不会掀起波澜。
他就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守着月迦,然后也守着他。
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浅薄,风一吹,便会如云烟散去的。
或许,浅薄的缘分里,曾有过悸动,也有过眷念,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他有他的责任,他亦是。
江席玉深吸了口气,双手握拳复又无奈的松开。
半晌,他很轻的开口,似是承诺,也似是对自己的敲打:“我会协助法师,让他尽快恢复法力的……”
净莲只叹造化弄人。
于是,谁的心跌入尘埃?谁的身影落满寂寥?
答案都只有一句:天意使然。
可此时此刻,江席玉原本那句关心的话,散去四周时,忽然就好像被风扭曲了。
他想让什迦尽快恢复,然而风却吹散了他话语里的关怀与温度。
那句话,落入什迦耳边,同风一样变得冰冷,也同婆娑的树影,被风吹得不耐。
似是急于撇清。
因为他对自己并无情意,所以他想要自己尽快恢复。
而他本不想惊扰他,却还是因误会而情不自禁想朝他靠近……
结果,却还是让他困扰至此。
结因了缘,无须强求。
他这个人,他的情意,终究扰了他。
什迦紧皱了眉,心中没由来得被一股情绪缠绕。
他下意识的想捻动掌中的念珠试着静心,可却发现自己的念珠不知何时散落四处。
他缓慢的垂下眼眸,望着那些四散的念珠,却一时间生不出任何念想,脑中空茫一片,连带着仿佛心也空了,就连拂过而无形的风,似乎都能轻易的穿透那处。
伴随着一阵被风携过来的荼蘼香,萦绕身侧时,是那般的熟悉,却又那般的陌生。
谁知这情爱不过是悬于心口的刀,划过时如露般的短暂,留下的伤口却又痛得如入骨髓。
经久不散。
什迦被其束缚,仿佛在原地已经站了万年之久。如千年不化的冰山,云遮雾绕的,树上的光影始终落不下去,他的周身溢满霜寒。
连带着眉眼间的颜色,也顷刻间被铺天盖地的霜雪吞没了。
他满眼空茫,却仍旧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江席玉的背影,那眼神似是深到极致,又似浅淡缥缈。
他面无表情的,像是没有了任何的情绪,又像是克制。
不远处的人还在交谈什么,他已无心再听。
直到寺中响起了一道悠远的钟声。
钟声漾开,惊落枯叶,晴光透过缝隙终于落到了树下之人的身上,
什迦盯着那道背影,嘴唇似是微不可见的颤了颤,仿佛含着什么呼之欲出的情绪。这些情绪不能言,却让他的眼底落了些冷淡的碎影,眸光垂下似是遮掩,重新抬起又似不舍。
直到心彻底沉入止水的平静之下,寺中的经幡也不再颤动。
经幡之上,仿佛凝住了字。
全然皆是求不得……
不是求而不得,是,求不得。
不能求,不可求……
什迦缓缓闭了闭眼。
再次抬眸时,他已不再看了,决然转身离开。
袈裟在冷风中猎猎而起,地上的落叶随之细微飘动,念珠被掩埋其中,彻底黯淡无光。
而那道身影,孤独一人,也再没有回过头……
冷风习习,江席玉心口莫名收紧。
他忽然抬手打算了净莲叮嘱的话语,似有所觉的缓慢回过头。
然而,不远处树影曳地,除了黯淡的光影,什么都没有。
净莲不知他在看什么,忍不住问了句:“怎么了?”
江席玉摇了摇头,盯着那处许久,才心不在焉的自语:“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