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柏珵瓷的司机开车到了老城区后,柏珵瓷才从江席玉的家里出来。
时间尚早,天空却已经被阳光衬得格外湛蓝,加上老公寓这边的绿化面积多,所以当光影穿透树荫打在人身上,令人浑身暖洋洋的同时,也不会显得过分燥热。
老城区的大爷大妈们作息比较早,因此也最喜欢挑这个时候去外面吃点早餐,然后逛一逛,买点新鲜的菜。
有些大妈是刚买完菜回来,走到公寓楼下,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高高瘦瘦的年轻身影时,就笑着打了声招呼:“小江啊,这么早就起来啦。”
少年人高腿长的,穿着一身韩系套装,还戴着口罩。
明明是夏季,他身上却穿得有些严实,白色的衬衫系着黑色领带,外面还搭着连帽的灰色卫衣外套,拉链也没拉,就这么随意敞开,整个人的气质看着既散漫又规整,少年感溢于言表。
这也确实不怪大妈认错。
因为这一向都是江席玉习惯的穿搭风格,加上这整栋老公寓,年轻的孩子没几个,所以大妈才下意识地把柏珵瓷认成了江席玉。
而听见大妈认错人后,柏珵瓷也没有第一时间纠正,而是低了低头,帽子压着额前的发梢遮住了眉眼,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几秒后,他才极有礼貌地“嗯”了一声。
大妈走到他身边,停下来欣赏了两眼。
听到他淡而低哑的应声后,又有些担忧地问:“戴着口罩,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柏珵瓷摇了摇头。
大妈见他摇头,这才笑了笑,又热心问:“吃过早餐了吗?”
说着,她拿起手里的袋子放在柏珵瓷眼前,说:“刚好阿姨这里还有一些早点,你拿回去给你妹妹吃。”
柏珵瓷双手抬起,拒绝似的挥了挥。
大妈却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直接就将早点硬塞到他手里了。
塞完早点,大妈像是生怕他又塞回来,边往公寓里走边说:“这家包子好吃的,你拿回去尝尝。”
柏珵瓷这下是真的怔了,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投喂,又回头看了阿姨一眼。
见人消失在楼道,柏珵瓷这才收回视线,很轻地叹了口气。
他的西装脏了,江席玉看不下去才给他换了这身衣服。
由于昨晚打架的时候,柏珵瓷几乎没怎么反抗,因此身上的淤青也不少,这些伤口不好裸露在外面,所以柏珵瓷才会穿得这么严实。而戴口罩,也正是为了遮掩嘴角的伤口,却没想到,会被人认错。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结果柏珵瓷没走多远,却又听见有人朝他冷冷地喊了一声:“江席玉!”
这个声音……
是周熙。
昨晚几乎是江席玉前脚和柏珵瓷到家,后脚周熙就来了这里。
不过他并没有选择上去,而是坐在车里抽烟。
整整一晚上,他都在想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江席玉屈服。
但他也知道,什么办法或许都没有用。
因为江席玉本身就是一个不受掌控的人,他对感情随意,对人际关系随意,能曲意迎合,也能果断抽身,就像这次,经历了深城那一夜,江席玉就要和他完全撇开干系。
似乎在告诉周熙,他根本就不在意这样做的后果。
所以周熙把他和柏珵瓷的事情揭开,可得到的,依旧是他随意的态度,甚至连正眼都没有得到。
完全抓不住!
这个人,用耐心等,没有用,用权势压,也没有用,以至于因为他身边的人,而一再顾忌的周熙,也彻彻底底的做了蠢事。
可周熙又不甘心。
于是,他看着那道背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江席玉,我们谈谈。”
被认成江席玉的柏珵瓷,意识到了什么,骤然停下了脚步。
周熙见他停下来,心底涌起一丝希望,但看见他没有转过来,又觉得他实在怪自己。
于是,他怕对方反感而没有再上前。
两人之间隔了一些距离。
周熙揉了揉酸疼的眉眼,刻意放轻语气,对他说:“我们谈谈,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柏珵瓷闻言,眼底极快地掠过了冷色。
那还是一种被掩藏在教养下,从未向人透露过的漠然,甚至还带着一丝戾气。
他还没转身,却又忽然听见身后的人,似乎情难自禁的开口。
周熙软下态度,道:“昨晚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包括深城的那一晚,也是我的错。”
“这些事情,我都可以弥补,只要你给我这个机会,我保证昨晚的事,绝对不会影响到你,又或者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甚至以后在海城,你都可以横着走……”
“江席玉,只要你原谅我,一切都可以。”
那道身影不为所动,甚至周身的气压都明显地低了下来。
周熙没忍住上前半步,语气却是退了,真心假意分辨不清。
他说:“我们认识了这么久,也待在一起这么久,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的感情,但是这次,是真的不行。”
“柏珵瓷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要和他有太多牵扯,就算是玩玩,也该断了。”
“他们能给的,我也能给你,甚至他们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徐蕴知那群人,受家里的桎梏太多,柏珵瓷尤为更甚。
更深处的,令周熙不肯承认的,是他怕江席玉因为和柏珵瓷牵扯不清,而有了真的脱离自己的能力。
因为他知道,柏珵瓷绝对不像表面看着那么纯善。
在深城的那次,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柏珵瓷身上有着一股同类的气息。
不管面上放得多么有礼,但骨子里却是同样的高傲与疯狂。
他们这样的人,身处这样的地位,习惯了占有与掌控别人。
柏珵瓷也不会例外。
然而江席玉又是那样一个随性的人,他不会愿意被人掌控,因此周熙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江席玉会选择柏珵瓷。
为什么他们都可以,自己却不行。
想到这,周熙的牙关不自觉地咬紧。
他死死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背影,或许是一夜未睡,他的神志有些混乱,又或是在这种死寂的氛围里乱了阵脚,他的某些情绪终于再也压抑不住。
他说:“你应该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意,并不比他们任何一个人少。”
“我愿意给你钱,愿意给你权利,愿意在外人面前给你地位,这些都是因为……我喜欢你……”周熙说着那过于陌生的话,嗓音都忍不住抖了几分。
不像是表白,反而更像是一种示弱。
周熙从来没有这么放低过身段。
太早得到权势的他,习惯了随心所欲,也习惯了掌控一切。
可江席玉是个变故,令他第一次生出了无法掌控的茫然感。
于是,得不到回应的周熙,终于体会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挫败与颓然。
他不能接受江席玉和别人牵扯不清,也不能接受,他和谁都行,却和自己不行。
“给我一个机会,我会帮你解决这一切。”
周熙说完,似乎没了等下去的耐心。
他朝着前面的身影走过去,似乎想要去抓他的手。
这时,静静听完一切的柏珵瓷,慢慢转过了身。
周熙因此看清了他的眼睛。
不是一贯散漫恣意的眉眼,而是一双冷淡的,毫无情绪的眼睛。
明明没什么情绪,但在帽檐的阴影下,却又仿佛透出了一种浓浓的阴沉感。
几乎是在看清的瞬间,周熙的脸色就陡然变了,甚至都有些裂了。
他喝出一声:“怎么是你!”
从这一句怒吼感受到周熙愤怒,以及气极情绪的柏珵瓷,不仅眼神没有丝毫的波动,反而语气平静的给他添了一把名为嘲笑的火。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柏珵瓷的话,以及他身上的衣服,似乎都在宣誓着他的主权,狠狠地打着周熙的脸。
周熙死死盯着,眼睛里的血丝仿佛都要爆开。
柏珵瓷却是扫了周熙一眼,想了想停顿片刻,淡淡道:“很可惜,你说的这些话,他都没有听见。”
“就算听见了,你的心意……”柏珵瓷说到心意这两个字,眉头动了下,旋即慢慢悠悠地给周熙下了判词:“他可能也不会在意。”
“他现在,只会在乎我。而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也能给,甚至还可以给更多。”
“所以,你别再缠着他了,他不会喜欢你。”
有一点确实是真的。
周熙能给的东西,柏珵瓷也能给,甚至还能给出周熙给不到的权利与自由。
周熙也清楚的明白,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让江席玉远离。
因为从背景看去,柏珵瓷这样的官宦子弟,大概率日后会走上政途,届时,他便是真正的压过所有人。
而江席玉依靠着他,其他人似乎就再也没了机会。
周熙正是意识到了这点,所以才会如此的不管不顾将他们的关系曝光,试图瓦解。
“柏珵瓷!”周熙忍无可忍的握拳上前,“你别太过分。”
看出周熙气急败坏想动手的柏珵瓷,没有后退躲避,只是轻声说了句:“这就过分了吗?”
说着,柏珵瓷又缓慢地抬手,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了锁骨上暧昧的痕迹。
都是成年人,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周熙看清楚后,就猛地愣在了原地。
柏珵瓷却是垂眼睨了他两秒,然后平静地勾了下唇,说:“他睡过我了。”
那语气寻常,仿佛在说吃过了饭一般。
可就是这两句话,顿时让周熙刻意维持的理智粉碎了。
偏偏柏珵瓷还故作不知地请教他,眼神挑衅至极,“你说这个痕迹,要多久才能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