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大理寺监狱中,狱卒将三个黑碗往牢房地面上一扔,少半碗稀粥被晃荡出一半。
“快点吃!”狱卒又往地面上扔一个黑面馒头。
如此餐食,如何下咽。
入狱两日,苏娇娇半口东西没吃。
柳姨娘熬不住,起身去拿黑碗时,旁边草堆中,一直哼哼唧唧的女子,忽然清醒了。
她扑过来,将柳姨娘推出去,端起地上的黑碗,一口气将碗中的稀饭呼噜呼噜吃完了。
半碗稀饭下肚,分明是没吃饱。
她接连端起地上其余两碗饭,迅速趴着碗边沿,狼吞虎咽地喝起来。
“你个贱妇,抢我们的吃食。”柳姨娘不干了,伸手薅住妇人的头发猛得一拔,“那是我女儿的粥。”
掀开她的头发,露出她的真容来,清冷的月色下,竟然是一张熟悉的脸。
“胡娘!”柳姨娘大惊失色唤一声。
胡娘被薅头发,毫不示弱,回身一把抓住柳姨娘的头发,狠狠一拔,“我琥子的东西,你个贱妇也敢抢。”
“胡娘,你个泼妇,让你回老家,你怎么还待在这里?”
一提老家,癫狂的胡娘恢复一点神智,哆嗦着嘴唇:“琥子在赌坊,我要救他。银子没了,琥子死了,死了,我怎么回?怎么回?”
“你疯了!”柳姨娘试图挣脱她的手,奈何她死死抓着她的发髻,摆脱不了。
苏娇娇眼见自己娘吃亏,扑上前帮忙。
不料对方身材魁梧,一个转身狠甩,她如一块破布般被扔在地上。
娇嫩的掌心摩擦在砂砾般的青石板上,擦出血痕,顿时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痛。
“呜呜呜……我的手……”
苏娇娇瘫坐在地,委屈地哭泣。
重活一世,她明明努力想要改变命运,为何现在日子过得比前世还要艰辛啊。
“苏姑娘,莫要哭了。”
“苏姑娘,莫要哭了。”隔壁监牢传来男子劝慰声。
苏娇娇扭头一看,隔着栅栏,看到王莽探过来的头。
“你怎么在这里?”她蓦然起身,大惊失色道:“不是让你离开京师吗?”
王莽灰头土脸,落寞道:“姑娘,我被官差抓了。”
“为何?”苏娇娇更加心惊了。
她让王莽找国公府小婢女下毒之事,可千万不能暴露出来
“小的以前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办了一些腌臜事。如今被翻出来,将小的逮住了。”
“那件事,如何?”她急切询问。
王莽知晓她所指为何物。
其实那日他被人打晕,那包毒,根本没有交给小婢女。
不过他现在想出去,还需要拿捏住姑娘的把柄。
于是他没有否认,“姑娘放心,小的断然不会说出去。只是姑娘快些想办法,找老爷救我们出去才好啊。”
苏娇娇忙不迭答应,又叮嘱道:“你记住,有我才能有你。若我被定罪,你也跑不掉。”
“那是自然!”
这边两人达成交易时,那边胡娘与柳姨娘缠斗正凶。
胡娘身上有伤,体力渐渐不支,被柳姨娘猛得一甩,也扔到栏杆旁。
她一回头,凑巧看到与苏娇娇交谈正酣的王莽,脑中一些记忆一下子复苏了:“是你,是你抢走了银票,没有银票,我没法赎回琥子,他才死了。”
再睁大眼,看一眼苏娇娇,又瞪一眼柳姨,恍然大悟道:“好啊,柳姨娘,是你。给了银票,又令人将银票抢走。”
“是你害死了琥子,害了我,你这个毒妇。”
胡娘扑过去,双手死死掐住柳姨娘的脖子,一张脸上,面目狰狞,“柳姨娘,你真是心狠。田辛庄一把大火,你烧死堂姐,烧死自己的亲生父母,你这个毒妇。”
脖子被人紧紧抓住,胸腔中的呼吸一点点消失,柳姨娘的头一阵阵发昏。
又听到胡娘大声嚷嚷着陈年往事。
那段午夜梦回一直缠绕着她的噩梦,犹如一把绳索,紧紧缠绕在她的脖颈间,一点点用力,将她带去黑暗之地。
“松开松开。”身旁女儿双手掰着胡娘的手,试图救自己。
奈何她的手劲,根本掰扯不过胡娘那个蛮妇。
眼前模糊之际,她看到监牢门口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生命垂危之际,她仿佛岸上的鱼,奋力地张大嘴,一声声呼喊求救,“老爷,老爷。”
狱卒看到眼前这一幕,手忙脚乱地打开牢门,一棍子将胡娘打晕在地。
柳姨娘被苏娇娇抱在怀中,耳畔是女儿声声呼喊:“娘,你怎么样?您怎么样?”
她顾不得回答女儿的话,抬头,眼神呆滞地望着眼前人。
而他,站在离他三尺外的地方,居高临下,眼神冷冷地看着她。
没有一丝感情。
这样的老爷,是她从未见过的。
难道,他听信了胡娘的话。
“老爷,我没有,不是我。”柳姨娘试图狡辩。
他明白她在解释什么,也终于明白一些事情。
一个从老家寻来的老妇人,柳姨娘为何如此忌惮,宁愿花费巨银也要送对方快一点走。
原来,二十年前老家的那一场大火,与她有关。
是她烧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
犯下如此泯灭人性的大罪,她竟然还能无事人般,生活这么久。
“莫要多解释。”苏廷贵冷冷看着她,“守住嘴,好好待着,最快后日便可救你们出去。”
苏娇娇眸中发光,忍不住伸手拽住苏廷贵的袍角,“爹爹,您早一点接我出去,这个地方,女儿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苏廷贵看她的眼神,也淡了几分,“莫要闹事。国公府寿宴上的事情,大理寺正在调查,若是你们没有动手脚,定会被提前放出去。”
动手脚?
苏娇娇的心,一阵慌乱,偷瞥一眼王莽。
王莽识趣地趴在地上,使劲磕头,“老爷,我们什么也没做,老爷我们都是冤枉的。”
监牢内,空气污浊,一股股发霉腐烂的气息,伴随着血腥尿骚味,令人胃部一阵阵作呕。
苏廷贵实在无力招架,他一甩袖子便走,临走时留话:“若是没有,那便静候佳音。”
胡娘被狱卒抬着扔到另外一间牢房。
他们断会见风使舵,见苏廷贵来,又给两人送了几个白馒头。
柳姨娘与苏娇娇蹲坐在牢房的一角,捧着白面馒头,狠狠咬一口,眼泪却扑簌簌地往下掉。
“娇娇,你爹从此该厌弃我了。”
“娘,”苏娇娇将手中的馒头捏的变形,“当年的事情,真是你所为?”
“不是我!”柳姨娘红着眼眶,“是姑母,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