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去看看吧。”有些事情,躲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是要勇敢面对的。
两人跟着张管家,来到前厅。
大厅内,大圆桌上,摆满了珍稀佳肴,米饭混合着菜香味弥漫空气中。
钱老夫人与苏廷贵,孤零零围坐在圆桌旁。
见两人进来,苏廷贵难得起身,笑呵呵道:“林氏,来,快坐下。”
“蔓儿,来坐这里。”
他热情招呼着:“快看,为父特意叮嘱厨子,做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鲈鱼和虾米蒸蛋羹,你快来尝一尝。”
苏蔓蔓走过去,眼神扫过菜品,指尖抚过青瓷碗碟的边缘,釉面倒映出她嘴角的讥诮。
清蒸鲈鱼的气息混合着虾米的咸涩味道扑面而来。
眼前浮现出多年前,她跪在祠堂中,饥肠辘辘想要吃一碗美味的虾仁蒸蛋糕。
而彼时,前厅欢声笑语中,苏娇娇将一盘子清蒸鲈鱼打翻在地,不满抗议道:“鲈鱼不新鲜,重做啊。”
“父亲可知,九岁那年,我偷吃冷掉的蒸蛋羹,您当众掌掴时说‘克亲的命,只配吃泔水?’”
她忽然抬眸,瞳孔中跳跃着火苗,“如今倒要谢谢严世子,竟让父亲肯施舍这一桌珍馐美味,等我用膳?”
苏廷贵和蔼的表情僵化了,让坐的手,举在半空,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他收敛笑意:“蔓儿,我们是亲父女,多年前的旧事,又提及作甚。”
“对啊!蔓儿!”钱老夫人笑盈盈道:“你即将与严世子成婚,往后苏家还是你的依仗,莫要使小性子了。”
“蔓儿什么时候与侯府定亲了?”林氏一听恼了,“侯府的亲事,我不同意。”
“苏府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钱老夫人一拍桌面,肃脸道:“我是你的婆母,前日侯府送来聘礼,商谈两人婚事,此事我允了,谁还敢反对?”
“我是蔓儿的亲娘,没有我的同意,谁敢将她嫁给纨绔。”
林氏垂在身侧的双手,剧烈颤抖,她望着眼前两人,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婆母,也可以不是。苏廷贵,我要与你和离。”
“你说什么胡话!”苏廷贵也恼了,“平日里,你闹一闹也就罢了,如今蔓儿回来了,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行吗?”
“你知不知道,最近我在朝堂上举步艰难,皇上对我横眉冷眼,你再这么闹腾下去,我的官位不保,全家喝西北风吗?”
“严世子是纨绔,性子顽劣些,那是他年轻不懂事,再过几年,他长了心性,自然懂得疼蔓儿。”
“只要蔓儿嫁给严世子,帮他治好绝嗣之症,若能再生几个胖大小子,严侯爷与夫人定喜不自禁。”
“往后朝堂上,有严侯爷为我保驾护航,我能步步高升,于你们来说,也能得到庇护。”
苏廷贵走上前,试图抓住林氏的手,被她躲开了。
他耐着性子道:“林氏,我知晓这么多年来,我亏欠你很多。我们长子成武,我已派人去边关等地寻他,不久便会传来消息。”
“他二十出头,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他是苏府的大公子,你也不想他回来后,发现父母和离,苏家分崩离析。如此,他如何能谋取好姻缘?”
苏廷贵循循善诱,每一句话,均戳中了林氏的软肋。
苏蔓蔓小手紧握,眼神复杂地望向身侧的娘。
她很怕她会认同,会退缩,会屈服这一切。
谁知林氏呆站了少许,没有吭气,就在苏廷贵觉得劝说有用时,她忽然冷笑出声:“苏廷贵,莫要给我画大饼了。”
“你的官途顺畅,苏府的繁荣昌盛,与我,与儿子,与女儿,有何关联。”
“嫁入苏府这么多年,我只恨我没早日看清事实。”
她从袖口掏出一枚银簪,递过去:“这是我们初相识时,你赠与我的定情信物。”
“当时你乃一介书生,家贫,曾许诺爱我一生一世,往后会弥补对我的亏欠。”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在等,你却一次次令我失望。如今……”
她将银发簪随意往地上一扔,“我不再等。和离退婚,我绝不退步。”
她字字如珠,落在耳畔,响彻整个前厅。
苏廷贵被气的脖间青筋暴涨,一时又不能翻脸,一甩袖子,气呼呼地落座了。
这个林氏,装了二十几年柔弱,终于不装了。
钱老夫人心中冷嗤,轻蔑瞥她一眼,端着长辈的架子,缓缓开口:“林氏,你生是我们苏家人,死是我们苏家鬼。没有我与老爷同意,你此生断不会拿到和离书。”
“至于蔓儿的婚事,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们耍嘴皮子闹一闹,老婆子与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容忍了。”
“你们闹够了,吵够了,便回去准备嫁衣,过几日欢欢喜喜地嫁人吧。”
“你们……”钱老夫人几句话,便想要下最后结论。
林氏被气的语塞。
原来婆母与夫君,明着让她们娘俩过来商议婚事,实则一切都决定好了。
他们竟如此轻视她们。
林氏顿觉遍体生寒,眼前两人犹如鬼魅般面容可怖,“你们真要将亲孙女,亲女儿推入火海?”
“莫要小题大做!”
钱老夫人端起茶杯,浅浅喝一口,慢悠悠道:“若非严世子对蔓儿情根深种,侯夫人又得知蔓儿医术高超,能治绝嗣之症,她一个乡野丫头如何高攀侯府世子妃之位?”
“你……你们……”
这些丧心病狂之人,既轻视又作贱自己的女儿,林氏气急,要扑过去拼命。
苏蔓蔓拦住她,迈步上前,笑嘻嘻道:“祖母最擅长推人入火海,二十年前田辛庄那场大火,柳府满门十几口人葬身火海。”
她唇角微勾:“祖母,午夜梦回时,可曾听到故人凄惨的呼救声?”
“你胡说什么?”
得意的笑容僵在钱老夫人的脸上,她眼眸睁大,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一场大火,全府人丧命,钱老夫人却裹着钱财带着遗孤女儿赶赴上京,投奔儿子。”
她眉眼舒展,啧啧两声道:“若无柳府银钱,丧夫落魄的老夫人恐无法凑够盘缠,他那矜贵的儿子也无银子接济考取功名。”
“啪!”钱老夫人一巴掌重重拍在桌面上,“你莫要胡乱攀咬我!”
楠木桌震得茶汤四溅,手腕处那一枚戴了多年的翡翠镯子应声而碎,划伤了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