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透进的日光一寸寸西斜,将苏蔓蔓伏案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寂。
屋内死寂,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审慎。
前世种种,因果脉络,被她以最冰冷的理性抽丝剥茧,一件件摊开在眼前,再按着时间顺序,用墨汁牢牢钉死在纸上。
每一个字落下,都像在揭开一层早已与血肉长在一处的痂,露出底下狰狞溃烂的真相。
她曾以为的“命”,竟是一场精心编织、密不透风的骗局。
每一次“巧合”,每一次“不得已”,背后都盘踞着冰冷的算计。
寒意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泥沼,让她窒息。
所有迷雾都已散去,唯剩一个巨大的、不合逻辑的窟窿,森然地悬在终点——夜枳,为何一定要封她为后?
笔锋悬停,一滴浓墨无声滴落,在写了“白婳祎”名字的纸页上洇开,如同那场最终吞噬了这位正妃的“难产”血污。
论出身?她父亲苏廷贵,一个在礼部混日子的闲散侍郎,无根无基,手中那点微末权柄,于新帝巩固皇权,无异于杯水车薪。
论身份?她以侍妾之身入瑾王府,即便夜枳登基,按宫规祖制,她至多封妃。
白婳祎,那个家世显赫、为他诞育了三位皇嗣的正妃,才是天经地义的皇后人选。
可白婳祎死了。
在三年抱俩后,又受恩宠,喜怀龙子。
看似风光无限后,她死在了产床上。
新帝践祚,百废待兴,正是需要联姻重臣、稳定朝纲之时。
立后更是重中之重,后宫需新主,群臣望新后。
选秀在即,无数簪缨贵女翘首以待。
他却在一片哗然中,力排众议,强硬地将她——苏蔓蔓,这个毫无政治价值的旧日侍妾,推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凤座!
这不合常理,不合利益,不合一切宫廷生存的铁律!
更诡异的是……那个素来张扬跋扈、视她为眼中钉的白贵妃,竟对此保持了沉默。
那双曾淬满毒火的眼睛,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册封风波里,反常地沉寂下去,甚至……带着一丝讳莫如深的默许。
这不合常理的册封,与白贵妃不合常理的沉默,像两根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苏蔓蔓梳理清晰的记忆图谱中。
所有已“解答”的问题,都被这唯一的、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异”重新笼罩。
真相的拼图,唯独缺了这最关键、也最扭曲的一块。
它不像是荣宠,更像一个冰冷的烙印,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
她望着宣纸上的墨迹,思绪沉在前世的漩涡里,窗棂忽地一声脆响,一个矫健的黑影如夜枭般翻窗而入。
“谁?!”她悚然一惊,厉声呵斥,指尖的笔险些坠落。
“是我。”
夜墨一身紧束的黑衣,几乎融在窗下的阴影里,唇角却勾着一抹慵懒的笑意,目光灼灼锁着她。
“你怎么不走门?”她蹙眉,心口莫名有些发紧。
“你将门闩得死紧。”
他抬手指了指紧闭的门扉,步履无声地踱近,带着夜风的微凉,“听闻你在练字,写些什么?让我瞧瞧。”
这一张张宣纸,承载的全是前世不堪示人的隐秘,怎能让他窥见?
苏蔓蔓心头猛跳,几乎是扑过去,慌乱地将所有纸张拢起、折叠,紧紧护在胸前。
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反倒激起了夜墨心底恶劣的逗弄欲。
他眸色一深,身形如电,长臂一探,便精准地攫住了她慌乱中遗漏的一张纸角。
“给我!”
苏蔓蔓急红了眼,不管不顾地扑上来抢夺。
那是前世关于他醉酒的记忆碎片,是她试图勘破他两世差异的私密笔记!
被他夺去,还要当众念出……这无异于将她最隐秘的心事剥开晾晒,羞耻感瞬间烧红了她的耳根和颈项。
夜墨仗着身高优势,手臂一扬,那脆弱的纸张便高高悬在她头顶。
他起初带着促狭的笑意,低头念道:“那日,他喝了很多酒。他说……”
“夜墨!还给我!”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去够他的手。
他轻松避开她的扑抓,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声音却在不经意间低沉下去:“……边关的酒很烈,他不善喝酒。为何要喝酒?神色看起来那般忧伤?”
逗弄的心思瞬间消散,一股莫名的沉郁攫住了他。
“边关的酒很烈?”他喃喃重复,眼神锐利如刀——那个“他”,必在边关待过!不是夜枳……会是谁?可自己在她面前,何曾显露过醉态?
他心念电转,动作微滞。
苏蔓蔓抓住这刹那的空隙,奋力向上一跃!
她整个人扑撞进他怀里,手指终于抓住了那张宣纸的一角。
然而用力过猛,夜墨后肩受伤,猝不及防被她撞得闷哼一声,重心顿失,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仰倒!
“啊!”苏蔓蔓惊呼,下意识想抓住他腰间的衣物稳住身形,可那坚实精悍的腰身岂是她能轻易捞住?
非但没能阻止下坠之势,反而被他沉重的男性躯体一带,两人如同交颈的鸳鸯,重重跌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偏不倚。
两片温软的唇瓣,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少女的唇瓣娇嫩得不可思议,带着墨香和一丝若有似无的、独属于她的清甜气息,像初绽的花苞,又像最醇厚的蜜酒,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感官。
那触感仿佛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击溃了夜墨的理智。
他呼吸猛地一窒,所有的思绪被这意外而致命的柔软焚毁殆尽。
在她惊惶失措,本能地想要逃离这烫人的接触时——
他反客为主。
有力的手掌骤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另一只铁臂则紧紧箍住了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将她更深、更密地压向自己滚烫的胸膛。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凶狠,狠狠吮住了那两片诱人的柔软!
“呜——!”苏蔓蔓的抗议被彻底封缄在喉咙深处。
他的吻,霸道而贪婪。
像久旱的沙漠旅人终于寻到甘泉,像嗜酒的醉汉尝到了最烈的佳酿,一旦沾染上这蚀骨的滋味,便疯狂地只想索取更多。
男性醇厚浓烈的气息铺天盖地,带着侵略性的欲望,将她完全包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