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话,一边慢悠悠得、带着十二分表演痕迹地,用没受伤的右手往左肩伤口处轻轻一抹,然后颤巍巍地举到苏蔓蔓眼前——指尖赫然一点刺目的鲜红!
“看!伤口!裂!开!了!”他字正腔圆,每一个字都透着“我好惨,你要负责”的控诉。
苏蔓蔓:“……”
糟糕!真忘了!
昨晚这货替她挡了弩箭来着!刚还想着要找他算轻薄自己的账呢!
看他那龇牙咧嘴、血呼啦擦的惨样,苏蔓蔓那点气也泄了。
算了,先救人要紧。
她认命地去拿医药箱,命令道:“把上衣脱了,我给你换药。”
夜墨立刻化身柔弱不能自理的美男子,虚弱地靠在椅子上,声音气若游丝:“胳膊……抬不起来……疼……动不了……”
那眼神,湿漉漉的,哪里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冷面阎王战神啊!
苏蔓蔓心里翻白眼,认命地走过去,没好气地帮他褪下半边衣裳。
仔细检查,羊肠线缝的伤口边缘果然渗着血,虽然没完全裂开,但也够触目惊心的。
她拿出消毒的药水,动作麻利但嘴上不饶人:“堂堂战神王爷,有门不走,偏学那梁上君子翻窗户!活该!”
夜墨一边享受着她的包扎服务,一边哼哼唧唧地反驳:“不翻窗户,怎么知道你躲着我?还偷偷在思念着那么多“蓝颜知己”?
那酸溜溜的语气,简直与她熟识中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苏蔓蔓手下用力按了一下纱布,成功引来夜墨一声夸张的抽气:“嘶——轻点!谋杀亲夫啊!”
“闭嘴!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气鼓鼓地反驳,手上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放轻柔了些。
夜墨看着她微红的耳尖和专注的侧脸,嘴角偷偷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嗯,虽然挨了咬挨了打还流了血,但这波……好像也不亏?
他暗中偷笑,一旁的苏蔓蔓收拾好药箱,冷下脸:“殿下这么晚来寻我,定是有要事?”
“嗯!”夜墨打量她神色一番,汇报道:“今日早朝时,父皇震怒,着三法司会审严侯府‘葬尸井’一案,我被指派监理,官兵搜查侯府时,我特意将那账簿与信件由官兵搜查出,成为了罪证。”
“严侯府算是完了,但严侯爷夫妇二人,宠子如命,为了保住严白泽,恐认下罪责。”
“不过你莫要担心,一切靠证据说话,严白泽逃不掉。只是……”
他试探性询问道:“你怎么知晓井里有死尸?”
苏蔓蔓早想好了对策,“上次赏花宴时,无意听两名婢女在议论,她一个姐妹在严侯府死掉,扔入深井了,家人知晓,却不敢言。”
夜墨察觉出这是她的托词,也没有深究。
“明日的春狩猎,因侯府的事情,皇帝震怒,恐怕要推迟几日了。”
“哦!”她倒是希望取消的好,省得她提心吊胆,怕前世的危机再现。
“可本殿下有些失落!”
夜墨眼神灼灼看着她,“父皇答应我,狩猎宴见你一面,便应允我们的婚事。”
他们的婚事,眼前人为何一下子当真了?
一开始,他们谈好了,是协议成亲。
“机会总是有的。”为了他不扫兴,她不咸不淡地回应着。
两人又闲聊了一会,他要留下来用晚膳。
苏蔓蔓推辞不过,让桃红摆了饭菜,两人坐在前厅,默默用了晚膳。
临走时,他深深凝视了她一眼,“改日,我们一起喝一顿酒吧?”
“嗯?”苏蔓蔓没反应过来,他人便没影了。
还是翻墙走的。
苏蔓蔓摇头,不懂他深意。
回屋,她将那些写满前世记忆的纸张拿出来,按个再看一遍,然后扔入火盆,一张张烧毁了。
桃红回屋看到,奇怪道:“姑娘,写了一下午的字,怎么又要烧?”
“字写得不好!”她幽幽答一声。
那些前尘往事,绝对不能为外人道。
当晚,苏蔓蔓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
翌日一早,她正在梳洗时,青鸾从外面回来,神色焦灼:“姑娘,不好了,外面都是姑娘的不实传言。”
苏蔓蔓梳头的动作一顿。
梳妆台的铜镜映出她瞬间冷冽的侧脸,梳齿划过发丝的声音,竟显得格外清晰。
“说!”
青鸾呼吸气促,显然气得不轻,“酒楼茶馆,说书先生口中,都在传姑娘乃克亲之命。”
她愤愤不平道:“他们将林老将军外贬,苏大人被禁足,国公府周老夫人病重,连同这一次,刚与严侯府定亲不足四日,便害得严侯府官司缠身,全府沦为阶下囚,全部怪罪在姑娘身上。”
“那些人真是恶毒!”
桃红愤然搅紧了手中的帕子,“什么事情都往我们姑娘身上扯,还有,严侯府犯事,是他们侯府作恶深重,如何能将罪责落到姑娘身上。”
苏蔓蔓依旧梳着垂落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淡淡道:“还有呢?”
青鸾神色难堪,为难道:“他们说……说姑娘养在江阳,粗野之地,与外男毫无避讳,说姑娘……”
青鸾说不下去了,“他们分明是想毁了姑娘的清誉,毁了姑娘与祈王殿下的婚事啊!”
苏蔓蔓将手中的梳子重重往桌面上一放,开口道:“看来,是某人按耐不住,要对我出手了。”
“是谁?”青鸾追问。
她来京师,仇人不多。
苏府一大家如今被软禁,掀不起大浪。
皇帝与萧贵妇或许不会同意她嫁给夜墨,但他们高高在上,手段不会如此低劣。
白婳祎巴不得她嫁给夜墨,如此夜枳便不会纠缠她。
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夜枳了……
前世那囚禁她的金丝笼,那强行立后时不容置喙的眼神,那将她视为禁脔的偏执……如同潮水般涌来。
今生,她挣脱了他的轨迹,选择了夜墨,这对他而言,无异于最彻底的背叛和挑衅!
这恶毒而精准的谣言攻势,正是他扭曲的占有欲、深重的危机感和狠辣的政治手腕最直接的体现。
他不仅要毁掉她的婚事,更要彻底毁掉她这个人,让她在孤立无援和千夫所指中走向毁灭。
这一次,她绝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