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将嬴肃等人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地公之于众。
人证、物证、书证俱在。
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随着李斯的宣读,嬴肃等人的脸色由青转灰,最后变得一片死白。
他们浑身颤抖,想要反驳,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围投来的目光,已从最初的鄙夷、惊愕,彻底化为了赤裸裸的愤怒与唾弃。
“污蔑,统统是污蔑。李斯,你这…你这刻薄寡恩的楚蛮,你构陷忠良。大王…大王明鉴啊,他…他血口喷人…”
嬴肃此刻眼冒金星,踉跄着倒退两步,指着李斯,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然而,他的嘶吼在如山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徒增笑柄。
就在嬴肃的嘶吼余音未落之际,廷尉府左监陆凡大步出列,朗声道:“臣陆凡,奉王命乔装深入,足迹遍及关中诸县、工坊、军营,暗查逾月。
李右监方才所奏,乃句句属实。
臣亲见被嬴桀克扣盘剥之工匠,十指溃烂仍劳作不息;
亲见那因劣质农具延误秋收,致全家挨饿之老农,跪地痛哭,其声之悲,闻者落泪;
亲访被嬴成无故罢黜之能吏,报国无门之愤懑。
此乃臣走访笔录及地方官吏、百姓联名血书一百七十三卷,请大王过目。”
接着,他呈上厚厚的卷宗和数份摁满手印的布帛。
这份来自基层的、带着最真实血泪与苦难的控诉,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有力量。
李斯与陆凡,一主一副,一论一证,将嬴肃、嬴成、嬴桀及其核心党羽的丑恶嘴脸和累累罪行彻底剖开,暴露在在这庙堂之上。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即将吞噬嬴肃等人最后一根神经之时,左右丞相芈启与隗状,如同预先演练过一般,同时从班列中一步跨出。
“大王!”
芈启率先开口,脸上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愤怒:“嬴肃等人排挤芈姓官员,手段卑劣。
少府属官魏彻,精通营造,秉公直言铁料贪墨之事,触及其党羽,次日便被调至废弃仓库。
此乃打压异己,堵塞言路。
其党羽掌权期间,少府工造几近瘫痪,军械供应屡屡延误,皆因其任人唯亲,庸才当道。
臣及所属芈姓官员,忍辱负重,只为顾全大局,然其恶行,天理难容。
臣芈启,恳请大王肃清朝堂,铲除奸佞,以正国法,以儆效尤,还大秦朗朗乾坤。”
言罢,芈启撩袍,重重跪地叩首。
隗状紧随其后,声音沉痛:
“臣隗状,附议芈相之言。
嬴成主政京畿重地内史府,在其治下,乌烟瘴气,纲纪废弛。
赋税混乱,冤狱遍地,吏治腐败,民怨沸腾。
其所安插之私人,皆为其贪墨之爪牙,于国于民,百害而无一利。
其炮制《逐客书》,妄图尽逐贤才,更是倒行逆施。
若再任其肆虐,则屯田之粮秣化为乌有,修渠之工程尽付东流,戍边之将士无锐器可用,庙堂之栋梁尽遭驱逐。
此等蠹虫不除,大秦何以东出?何以扫平六合?
臣隗状,叩请大王,为江山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明正典刑,铲除国贼。”
言罢,隗状亦是撩袍,与芈启一同重重跪地,叩首不起。
两位当朝丞相,他们口中描述的衙署瘫痪、政务荒废、人才流失、民心离散的可怕景象,坐实了嬴肃等人不仅无能贪墨,更是在疯狂阻挠东出大业。
他们以身受其害的沉痛控诉,将嬴肃集团祸国殃民的本质彻底钉死。
“丞相!丞相大人…你们…”
嬴肃看着隗状和芈启那痛心疾首的控诉,看着他们跪地叩请的身影,听着那字字诛心的“蠹虫”、“国贼”之论,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他知道,自己完了。
嬴政布下的这张网,道义到法理,从高层到基层,从宗室内部到外朝重臣,层层递进,步步紧逼,早已将他们牢牢困死。
挣扎?已是徒劳。
辩解?更是笑话。
此刻,嬴肃、嬴成、嬴桀及其核心党羽,浑身颤抖着,纷纷瘫软在地上。
就在嬴肃等人彻底陷入绝望深渊之际,一个他们此刻唯一能寄予一丝渺茫希望的人,站了出来。
是嬴傒。
他步履蹒跚,没有看嬴肃等人瞬间燃起一丝希冀的眼神,而是径直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高台上的嬴政,深深一揖,然后转身,面向满朝文武。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深刻的痛苦和无比的决绝。
“大王,诸位同僚。”
嬴傒用一种沙哑、疲惫、却无比清晰的语调,开始陈述自己的罪责:“李右监、陆左监、隗相、昌平君所陈…句句属实。
嬴肃、嬴成、嬴桀等人之罪,罄竹难书。
其贪婪无度,构陷忠良,祸乱朝纲……桩桩件件,皆是无可辩驳的铁证。”
此言一出,满朝再次哗然,嬴肃等人眼中的希冀,瞬间化为错愕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嬴傒无视那些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痛心疾首地继续说道:“然…酿成今日之大祸,首罪…在我嬴傒。大王不以臣愚钝,擢臣于相位,委以国政重托。
臣本应上辅君王,下安黎庶,调和阴阳,整肃朝纲。
然臣…臣有负圣恩。
臣被所谓的‘宗室责任’四字蒙蔽了心智,被嬴肃等人巧言令色所惑,未能洞察其豺狼本性。
臣任人唯亲,驭下无方,竟将关中内史、少府铁官、宗正府要职,交予此等贪婪无度、毫无治国之才的蠹虫手中,此皆臣之过失。
臣身为相邦,非但未能约束其行,反因其血缘之近,心存侥幸,优柔姑息,致令贼子窃柄,公器私用。
大王擢臣为相,本意乃是倚重,乃是信任。”
说到这,嬴傒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痛:“然臣…臣辜负了大王,辜负了历代先君,辜负了大秦的万里河山。”
接着,嬴傒深吸一口气,对着嬴政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
“大王,臣身为相邦,今日朝堂祸乱,根基动摇之祸根,尽在臣一人。失察之罪,百死莫赎。恳请大王…重重责罚,臣…甘愿领受任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