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八十八年七月十九日,青州东平府内,烈阳当空,开裂了许久的土地里庄稼已经枯萎,稍有一点火星就能点燃整片庄稼地,村子里静悄悄,连虫鸣都听不见。
新上任东平府知府的袁山啧了一声,吐槽道:“这鬼天气,自从咱们进入东平府快三天了,怎么一个活人没见着?”
江一眠耳朵动了动,眼睛看向前方,微微凝神:“有人。”
远处传来一股烤焦了的味道,袁山皱了皱眉头,朝身边的人示意他们上前查探。
护卫们手持刀剑,往前面探去,村子里乱糟糟一片,他们顺着味道找过去,终于找到了人。
那几人围在一起,火堆上用一根钢叉不知道叉着什么东西在烤,味道十分难闻,偏生这些人闻不出来,全都像饿狼一般紧紧盯着眼前这个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护卫大喝一声,那几人转过头来麻木地盯着来人,面无表情,看得人心中直发怵。
“大人!在这!”
护卫高声喊人过来,袁山本不想上前,可江一眠已经往前走了,他也只好跟着往前走去。
这几人看到他们前来依旧面无表情,手握钢叉的那个盯着眼前的东西说道:“烤好了。”
于是另外几人便开始如饿狼般分食这点东西,直到那东西的腹腔被撕开,内脏流了出来,袁山脸色大变:“这竟然是人?”
旁边的护卫被吓得后退了半步,江一眠嗅了嗅,确认道:“确实是人。”
可那几个蓬头垢面的人压根就不管他们说什么,只麻木地进食。
“人?荒唐!”袁山手腕使劲一挥马鞭,鞭子凌空“咻”地一声甩向那人的手腕,听着就让人胆颤,可即便如此,那人手中的肉块却没有就此被打下,那人抬起头看向来人,嘴里的渗出血水,脸上新添了一道伤。
“呵!食物来了!”
说完他拿起身旁的镰刀,奋力往袁山冲了过来,另外几人也不遑多论,叼着肉块拿起趁手的武器上前来搏斗,护卫们被骇然的杀气震住一瞬,纷纷抽刀相对。
袁山用马鞭接连抽了那人好几鞭,可他们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痛觉。
“他们神志不清,为了活着不知道吃了多少人,已经不能算人了。”
江一眠抽出剑来护在袁山面前,手脚利落地将人打倒在地,可很快他们又爬了起来,不怕死地继续冲上来,没有了武器的人甚至赤手空拳也要冲上来打个你死我活。
几个护卫反应不够快,差点让人给钻了空子。
“大人!”
袁山冷了脸,侧身躲过迎面扑过来的人,一脚踹开:“这已经不算人了,都杀了吧。”
话音刚落,江一眠便手起刀落,直接使出杀招,护卫们也都放开了手脚,下手不再犹豫。
他们是半个月前接到旨意护送袁大人前来东平府任职,一路上路过的县里、府里都在戒严,像这些偏僻的小村落通常是已经没人住的,今日这一遭,却是头一回。
青州大旱,地里庄稼死绝,百姓流离失所,府衙、县衙被灾民冲破,粮铺更是被洗劫一空,朝中上下忙活了大半个月才将这局面盘活。
袁山原是兵部兵备,是个武将出身,在兵部蹉跎了好几年,如今被陆大人挖了出来,直接调任东平知府,连升两阶。
这事听着十分让人心动,可来这边的人才知道,这能不能成功到任,还得看命。
“挖个坑埋了吧,省得野狗野狼闻着味来了。”
袁山糟心地看着一地的尸体,挠了挠头:“江小兄弟,咱们离府城还有多远?”
江一眠抬了下眼皮,不咸不淡地回答:“两日。”
“怎么还两日啊!昨日你就说两日,今日怎么还是两日?”
“若是大人再乱指路,恐怕需要更久。”
袁山讪讪然,他这人不仅路痴,如今上了年纪记性也不太好,已经指错两回路了。
“咳咳!本官不是有意如此......”
“大人想要了解民情,这一路上已经了解得足够透彻了,接下来还请速速赶路,否则等运粮车全部进了城里,咱们想进城还得费一番功夫。”
江一眠也算是看明白了他,擦干剑刃上的血迹后,抱剑站在一旁看他。
“你看着我干嘛?”
袁山看他们没有挖土的工具,只能用手上的刀剑来替代,看得他一阵肉痛。
“好了好了!就这样埋了吧!”
刀剑一断,到时候用什么保护他?
“如今最紧迫的事情应该是迅速到府城去主持工作,至于这些荒村,到时候再一并处理。与其在路上浪费时间,不如早些做打算。
袁山张了张嘴,江一眠已经走开了,他只好闭嘴不言,心中却也知晓江一眠说的对。
况且东平府已经出现了吃人这样的情况,他若还不快些去主持大局,留存的百姓还能如何生存?
于是接下来几人遇村落不入,靠着这点干粮撑到了府城门口,外面是连片的灾民棚,环境无比糟糕,地上一片脏乱,蚊蝇到处乱飞,让人无从下脚。
灾民们看着他们,麻木的眼神将他们从头扫到脚,再看向他们的行囊。
“官人,有没有吃的?给点吧!孩子已经两日没米下肚了,全是喝凉水,如何受得住?”
一个妇人伸手将袁山的衣袍拉住,她不知道遭遇过什么,衣衫褴褛,背着的孩子小猫一样在哭,他正欲施救,却被护卫拉住。
“大人......”
护卫朝他摇了摇头,袁山叹了口气,对妇人说:“眼下没有余粮,只剩下这一点饼,你若不嫌弃,便收下吧。”
妇人连忙将饼接过,拜谢袁山,随后将孩子抱在怀里,自己将饼含在嘴里软化了再喂给孩子吃。
“走吧,先进城。”
他们一行人在其中尤为打眼,守城门的士兵盘查了他们的路引和印信后才开门放几人进去,随后又立刻紧闭城门。
这道门,仿佛是一道天堑,让人难以逾越,只得将自己的命运悬于城门之下,等待着被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