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雁行自小出生在北地,她是定国公府唯一的女儿。
虽说女儿家娇贵,可她赵家从未束缚过她。
自小,她就和家里的兄弟们一起学武。
受伤是家常便饭,可她从未叫过一声苦。
就这样,她在北地自由自在地长大,毫无拘束,肆意洒脱。
那时的定国公还只是镇北将军,镇守北地,不让外族侵犯。
家学如此,她自然不甘心只在闺阁舞刀弄剑。
北地时常有战乱,家中父兄皆亡的姑娘和寡妇实在太多了。
以至于,她不费吹灰之力就组起了一支娘子军。
人不算多,堪堪过百。
可就算只有百人,她也清楚地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她做主将,每日里学着她父亲操练将士,来操练她们。
都是女子,身子自然比不过男子健壮。
可一日日的练下来,便是所有人都痛到落泪,也没有一个人想退出。
赵雁行那个时候真正明白,女子丝毫不比男子差,她们想为父兄报仇的心,丝毫不比旁人少!
她们信任她,才愿意受这样的苦,熬下这样的艰辛。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有这样重。
于是她更努力了,更加孜孜不倦地看着军书,向父兄学着一切计谋。
娘子军作战的可能很小,可万一呢?
万一真的遇上外敌呢?
十五那年,她一直以来期望的事真的发生了。
和往常一样,她带着人巡视周边的村落。
只不过这回去的村落,离边关稍微近了些。
可那时北狄才吃了败仗,好几个月都没来骚扰边关了。
在她的软磨硬泡下,她父亲还是答应了她这回巡视得远些。
可距离村落还不到几里路,她远远地就瞧见了浓烟。
等她策马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一队十来人组成的北狄小队,正在村子里杀伤掠夺,到处都是哭嚎的声音,满地的鲜血刺痛了她的心。
不光是她,她带来的娘子军全都气红了眼,恨不得将这群人立刻处死。
等她一声令下,百人的娘子军一往无前地冲向了这群外敌。
她更是一马当先,杀了三名北狄人。
可娘子军虽然人多,可北狄人身材魁梧,即便最终那十来名北狄人都死了,可她的娘子军也死伤了三十余人。
她流着泪,亲手埋葬了死去的人。
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痛恨先帝的昏庸无能。
就是因为他总是避战,才惯得北狄越来越嚣张。
若是他能少猜忌她父亲,她赵家就算拼尽最后一人,也要将北狄的狼子野心化为乌有。
可还不等她再度披甲上阵,她领着娘子军杀了北狄人的消息就传进了皇宫。
先帝突然对她有了兴趣。
若是让她成为嫔妃,岂不是又多了一个拿捏镇北将军府的手段?
她得知消息后,看着家人晦暗的神色,只恨自己是个女子,稍微出了风头,便引得人觊觎,想要占有。
她虽是女子,可骨子里从未觉得自己就该成为他人的附庸!
先帝让她恶心至极!
可不等家里人想着对策拒绝先帝,太后就先递来消息了。
只要她嫁给十二皇子,赵家再也不用担心功高震主了!
十二皇子被记在了太后名下,便是不得先帝喜爱,夺嫡成功的可能都大得多。
更不用说,若是她嫁去了,有镇北将军府在,胜算进一步增大。
于是她主动应下了,在全家人愧疚的眼神中嫁给了十二皇子。
那时的十二皇子只是不得先帝喜爱的逸王,瑞王和康王更得先帝欢心。
可那又如何?
最后赢家还是逸王,而她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皇后。
不过,这可快要把温家气坏了。
温家的女儿虽说是贵妃,可终究是妾室,在她面前要行礼请安。
而太后也没了早些时候对她的亲切,因着皇嗣不丰,没少训诫她。
不过皇上始终都是站在她这边,给足她体面和尊重。
也就是因为这样,她对生下嫡子也没了执念。
温氏害她早产生下大公主,让她身子受损,不能再生了。
可温氏又好到哪里去了?
因着跟她较劲,服药早产下了大皇子了。
虽是长子,可坏了的身子骨如何承担得起重任?
她冷眼旁观着温氏越发走火入魔,试图再生下皇子。
可她早就看清楚了,皇上是不可能让她再生下一个皇子的!
她温家已是国公,又有太后在,再来一个皇子,怕是皇上的位置都要坐不稳了!
更何况,皇上大权在握,再也不会允许有这样的威胁出现!
更让她觉得好笑的是,温氏就算进了宫也没有长进多少,满脑子都是情爱,以为皇上还会独宠她一人。
即便皇上是她的夫君,她也从未想过他会独宠谁。
她很清楚,皇上只看重政事,就连后宫的嫔妃都是他制衡前朝的手段。
这样的人,就不可能拘泥于情爱。
这样的道理,温氏永远想不明白。
可她还是看走眼了,后宫多了个姜氏,起初不起眼,可渐渐得却让皇上上心了。
姜氏是个美人,还是个知情知趣的美人。
就连她,也没有厌恶过姜氏。
姜氏很懂事,即便成了贵妃,对她也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她不贪恋权势,也不求皇上的独宠。
赵雁行看得很清楚,姜氏争宠,只不过是想自己活得好些。
这是个聪明的女人,有劲全对皇上使了。
后宫嫔妃不待见她又如何,她得到的好处可远不是那些人能有的。
眼看着皇上对她越来越上心,就连温氏都不能和她抗衡。
可她始终不主动算计他人,也从未算计过皇子公主。
即便是她算计旁人,那也算计得漂亮。
就像一支刺玫花一样,极致美丽又极致危险。
对她出手伤到了自己,难道能怪花儿天生有刺吗?
赵雁行都不由得高看她一眼,这真是一个清醒自持的人。
或者说和早些时候的皇上一样,都是不沉溺于情爱的人。
她突然有些同情皇上了,那个清冷的人其实和她一样,内里对他并没有多少爱意。
不过她自然不会说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动了心,是她在这深宫里最大的乐趣了。
她敬皇上,却不爱他。
甚至厌恶宫里的一切。
宫里的阴谋诡计让她烦心,嫔妃的争风吃醋让她闹心,繁琐无味的宫务让她费心。
宫里的日子实在难过,天为何会变得那样方?规矩为何会那样多?
北地最烈的风,怎么有朝一日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高髻凤冠,红妆华服。
华贵非凡,可这不是她!
多少次看着铜镜,她都快不认得里面那个人了。
熟悉的眉眼,身上却死气沉沉的,像是从盛夏一下子转变到了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