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舒然知道自己要做太子妃的时候,最大的感觉就是茫然。
她虽说进宫赏梅了,可也未曾见过太子。
虽然宫外人人都说太子肖似皇上,面容俊美,身姿挺拔。
可她没亲眼瞧过,心里总是忐忑不安的。
不过自从皇上赐婚后,太子总是隔三差五地送些东西来府上。
等她悄悄地躲在屏风背后,小心地打量过太子后,也就羞红了脸。
太子远比她想象中更加俊朗,和她父亲说话间眼角含笑,语气温和,并无传言中的暴戾。
那一刻她就感觉自己心跳得极快。
明明她母亲千叮万嘱过,让她不要一颗心扑在太子身上,她嫁的是皇家,若是动了真感情,伤了的只会是自己。
可她还是想试试,她那时觉得只要自己对太子好,太子总能发现她的好。
不过太子妃还没坐上,皇上就驾崩了。
等过了国丧,她就成了大齐为数不多从正阳门抬进去的皇后了。
皇上对她很好,一个月里有半数是歇在她的凤藻宫,其余日子也大多是在朝阳宫。
再加上后宫的嫔妃实在不多,陈舒然觉得自己已经是十分幸运了。
她这个一向很知足,知道皇上忙着国事,她就常去颐华宫孝敬太后。
懿昭太后没有住进慈宁宫附近的宫里,而是继续住在过去做贵妃时的宫殿。
明明是不合规矩的事,可皇上将为着这事上奏的人狠狠地打了顿板子后,也就无人敢置喙了。
陈舒然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大问题。
颐华宫很美,鲜花拥簇成的世界,她初来乍到都很喜欢,更别提太后会有多不舍了。
一国太后若是这点小事都被反对,陈舒然都觉得是朝臣们吃饱了撑着。
还未进宫前,那时太后还是受尽先帝宠爱的昭贵妃。
人人都说她仗着先帝宠爱,在宫里横行霸道,肆意妄为,出手教训嫔妃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了。
那时她母亲都要愁坏了,就怕她成婚后,伺候昭贵妃的时候,被她刁难。
可事实是,太后真的对她很好。
她柔声细语,笑意盎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传闻中的那样。
就连她和皇上成婚三年,没有传出好消息时,太后也从不催促她。
甚至因为她昏了头,主动提出选秀,太后才头回骂了她。
“你们都还年轻,哀家都不急,舒然你怎么就这么着急了?”
“别被流言蜚语裹挟,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太后虽说在骂她,可依旧语气温和,只是美眸里透露出不赞同。
陈舒然头回失态,哽咽了起来。
她心里清楚,皇上只想让她先生下嫡子,不然也不会三年过去,宫里一个皇子公主都没有出生。
皇上和太后对她这样好,倒是她不争气,让他们失望了。
太后轻笑一声,亲自给她拭泪,“哭什么?哀家看定是皇上要好好补补身子。”
“秋霜,去和御膳房说一声,今晚给皇上准备些补汤。”
此话一出,陈舒然只觉得脸热,连看都不敢看太后了。
那人若是要补身子,她夜里受的苦可就更多了。
不过她到底不是钻牛角尖的人,哭过一场后,堆积在心头的压力也就消失了。
也许是这样,两个月后的一天,她晨起不适就吐了。
太医把脉后,果然是有孕了。
皇上和太后十分高兴,都对她关怀备至,陈舒然只觉得再也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不过还不等她高兴多久,她有孕三个月的时候,太后有一日就急匆匆地赶来凤藻宫。
也就是在那一日,她才得以窥见传闻中的昭贵妃。
太后面无表情地处置了她宫里两个宫女,连带着御膳房也被处置了一批人。
安静了许久的宫正司,重新被注入了一批犯错的宫人。
宫人们全都被打了一顿板子,赶出了宫。
而始作俑者丽妃,则被太后罚跪于凤藻宫宫门外整整一日,随后贬为庶人,关进清凉台了。
雷霆手段之下,宫里所有人都胆战心惊。
虽说太后没有处死任何一个人,可那些人如今是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太后坐在宝座上,看着跪着的内侍局管事太监,冷冽地说道:“不要以为哀家不管事,你们就你能糊弄皇后!”
“若是再出纰漏,扰了皇后安胎,你自个谢罪吧!”
那管事太监吓得大汗淋漓,生怕太后打死了他。
皇后除了被丽妃在膳食上算计,还有嫔妃想在胭脂水粉上做手脚,试图让她小产。
可丽妃才下了命令,下一刻事情就败露了。
可想而知,太后对宫里的掌控有多深。
想明白这些,管事太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恭恭敬敬地表着忠心。
陈舒然这个时候才清楚地认识到,宫女出身的太后,是经历了多少风雨,才能赢到最后。
她没有因此惧怕太后,反而只觉得还是自己天真了,让太后为她收拾烂摊子。
不过丽妃成了庶人后,宫里别的嫔妃都十分老实。
陈舒然让人盯紧了她们,可她们也不敢再算计什么了。
就这样,她生下了皇上的嫡长子。
满月那日,皇上就给他取了名字。
祁承稷。
内里蕴含着什么,不言而喻。
大皇子周岁那日,皇上就册立了他为太子。
陈舒然虽然惊讶,可还是很快放平心态接受了。
有皇上和太后护着,谁敢不长眼对太子动手?
她知道过去皇上是被先帝亲自教导过的,所以也相信皇上也会这么对待太子。
果不其然,太子自小待在朝阳宫的日子,比待在凤藻宫的还要多。
张嘴闭嘴就是父皇说了什么,父皇做了什么。
陈舒然笑吟吟的,时常听完这些,就带着太子去找皇上用膳。
进宫许久,她也摸清楚了皇上的脾气。
他嘴上没说过心悦于你这样的情话,可却用实际行动证明对她的看重。
后来他又有了几个皇子和公主,可他从不让他们越过太子,不让他们威胁到太子的地位。
那时的陈舒然,已经对宠爱看的很淡了。
便是皇上忙于朝政,不来凤藻宫,她也能很好地让自己过得有意思,太后都常说她心如止水的。
不过,皇上五十那年,突然宣布退位,传位太子。
一向宁静的生活被打断了,陈舒然惊讶片刻,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就和过去一样,她向来都是适应力很强的人。
她看着太子登基,看着她唯一的孩子坐上那个位置,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也算没有白活。
不过,皇上突然变了。
过去一心扑在政事上,如今居然带她出宫游玩了。
这么久以来,她早就知道了无论自己做什么,都取代不了政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
不过皇上主动带着她北上南下,倒是让她有一瞬间回到了,过去她在陈府每日等着他礼物送上门的悸动。
不过她养尊处优多年,才去到江南就水土不服,发了高热。
养病期间,那人照顾她从不假手于人。
等她病好了,他也熬得眼睛通红。
看着他累得睡在自己身旁,陈舒然满足地笑了起来。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个道理,她自小就明白。
她已是极有福气的人了,若是再强求更多,那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这人虽然从不说爱,可她知道他心里有她。
这样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