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碗里的果子和野菜被东方瑞吃得那叫连碗都不用洗的干净。
东方瑞放下碗,轻叹一声,觉得自己算是能理解洪武大帝为何对珍珠翡翠白玉汤念念不忘了。
真没想到,斐姑娘连厨艺都这般不凡。
他抬起头,见周围人都在埋头喝汤,遂心怀畏惧又满含渴望地望向斐曦。
他自知这女子不是他能驾驭得住的,却又难以抑制地幻想,若有法子能令此女属于他,该是何等美妙。
不久前,他背叛师门,投靠了那人有了官身。本以为重逢之时,小小青城派可以任他拿捏。
可好日子没过两天,他便听到斐姑娘成了尊贵的翁主,她师父卫天师亦被陛下封为玄一真人。
斐姑娘恰似高挂在天上的明月,无论他怎么追逐,都可望而不可及。
但若是那人肯助他,他未必没有机会将明月揽入怀中。
现在想来,他运气还是不错,这铁桶怪物和银龙说不定就是上苍给他的机会,他得好好为自己谋算一番……
这边斐曦自是听不到东方瑞的心声,喝完野菜汤,她正小声询问小师妹进入光圈后的遭遇。
小师妹说,那会纪师兄和罗爷爷谈起大殿的怪异之处,纪师兄推断大殿可能是布阵之人用以锻炼自己,而建造的试炼之地。
谁知小师妹把话正听到一半,一踏进光圈,牵着手的师兄和罗爷爷都不见了踪影。
出了光圈,小师妹发现自己独自一人站在一座光秃秃的山上,她喊了半天没人回应,便开始四处找寻师兄。
不知走了多久,小师妹走得腿肚子都在发抖,酸胀难耐之际,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争吵的声音。
“大师姐,你不知那秋老板有多可恶!他不仅在大殿上诬陷纪师兄,此前我在荒山撞见他们时,他竟在打拉婄姐姐,还说她风骚勾引护卫。”
“明明是他的护卫对拉婄姐姐起了色心,意图对拉婄姐姐行不轨之事,他却不分青红皂白,非要全怪到拉婄姐姐身上。”
小师妹说到这里,不禁紧握拳头,胸口剧烈起伏难以自抑,原本白皙的面庞涨得如桃花般绯红,眼眸中亦泛起丝丝红意:
“更可气的是,我明明听得一清二楚,上前阻拦他打人。这秋老板一看到我,瞬间换了副笑脸,说我误会他了。”
“他说他没有打拉婄姐姐,说是我听错了、看错了。拉婄姐姐脸上的巴掌印那么明显,硬是在他的眼神威压下,被逼着也说是我听错了、看错了。”
“大师姐,我真不明白,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最后一句话,小师妹说得咬牙切齿。
斐曦看在眼里,知道比起对方的混淆是非,小师妹更生气的应是当时的她无法剖腹自证,让对方承认他的所作所为。
但斐曦没有顺着小师妹的话,去骂那无耻的死胖子。她微垂眼睑沉默了一会,再抬头,神情肃穆地看着小师妹:
“小凤,如果有天,不是几个人,而是整个武林的人都说是你误会了,是你听错了、看错了,你会怕吗?”
这是什么问题?
木清凤听得一呆愣,想了想,收起脸上的委屈,眼神一凛,认真回道:
“大师姐,真就是真,假就是假。即便那秋老板能骗得了所有人一时,即便别人因为各种原因,明知这人在说谎还要助纣为虐说我错了……我都不会怕,这世上总要有人说真话。”
“木姑娘,此言差矣,如果一个人真能只手遮天,我们还是不要硬碰硬的为妙。”
一直留意斐曦的东方瑞,忽然插进两人的聊天,见斐曦看向他,他自以为理解斐曦的意图,自信地笑着说道:
“我不是有意偷听你们说话。这秋万代诡计多端,更是个能为自己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之人。木姑娘性格天真烂漫,以前一直待在青城山没有遇到过这种人,自然是会吃亏的。所以在下才来劝姑娘,日后不要与这种人起冲突。”
“我虽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来历,但这次神庙之行,我等皆能看出,此人定是深藏不露的野心家。”
“对秋万代这种野心家来说,他要的不是与姑娘言论上争个输赢。他定是极擅长用自己强权和诡辩,强迫所有人认同他的话,树立自己的权威不容挑战。”
“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与这种人对上,姑娘容易麻烦缠身,危险不断。”
“何必呢,只要顺着对方话,想必对方也不会为难姑娘。”
“昔日赵丞相权倾朝野,指鹿为马,顺从他的人得以保全,直言不讳者皆遭其残害,命丧黄泉。木姑娘的勇气,在下着实钦佩,但姑娘日后若孤身一人,还应以自身安危为重,莫要硬碰硬为好。”
听到东方瑞前面的话,木清凤还耐得住,听到最后一段,她深吸了一口气,对这种看似为她好的谬论,她纵有满腔怒火,亦有种无处可发的无力感。
“东方大人的话,我记下了,但恕我做不到!”
绝色女子的玉颜上,写满了绝不妥协的倔强。周遭还在用膳的几人,听到这边争执,皆将目光投向话题中心的木清凤。
崔俦眉头微挑,心中暗自嘀咕,这青城派的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这会,他盯着那张倾城倾国的脸,看着看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心中忽地涌起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种感觉促使他下意识地望向斐曦。
此刻,斐曦向前迈出一步,将木清凤护于身后,挡住了东方瑞被驳斥后不悦的目光。
“大人既提及赵宦官,又岂能忘记六国是如何亡于秦之手。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得一夕安寝,实则养虎为患,最终自食恶果。而一统天下的秦,不过传至二代便灭亡,正因纵容此类践踏规则与真理之人,致使整个国家秩序大乱,社会人人惶恐不安。大夏将倾,君子如何不立危墙之下?”
斐曦说得义正辞严,身后手上传来一阵温暖,她知是小师妹抓紧了她。
她转过头,眼神温柔地与身后小师妹相视一笑,再回头,她又恢复那副冷然的模样看向东方瑞,继续说道:
“趋利避害乃人之天性,但君子之道,更应虽千万人吾往矣。”
“斐姑娘,我东方瑞并非贪生怕死之徒,但无谓的牺牲着实毫无意义!”
见自己会错意,被打脸的东方瑞顿时恼羞成怒,将矛头再次指向斐曦身后的木清凤:
“那秋万代所言是真是假并不重要,只要他能让他人都说他没有说谎,是木姑娘听错了、看错了。木姑娘除了嗓门再大些,又能拿这种人如何?大众向来只信权威,一人之呐喊实在微不足道,届时反倒是木姑娘会遭众人责骂……”
这次,不等东方瑞把话说完,木清凤便从斐曦身后走出,打断了对方:
“那又如何?真就是真,假就是假,纵使千夫所指,我也不怕他!”
恰在此时,一道不轻不重、轻佻戏谑的声音蓦地在众人耳畔响起:
“奇怪,你想要别人相信你说的,那不是很简单,为什么不杀死所有说谎的人。”
“是谁?滚出来!”一直冷眼旁观同僚与女人争吵,未曾发话的于恒,立马进入戒备,高声喊了一句。
另一旁崔俦眼神一冷,神色凝重,他竟无法确定声音来源方向。
罗大伦谨慎地左右环顾,缓缓走到斐曦身侧,纪仲宣则仰头望向天际。
不知什么时候,夜幕如墨布,将天地一切遮挡在布外,篝火照不到的地方,漆黑如墨,仿若被浸染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