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开始你的表演。”
李北玄一摊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而赢高治抿了口茶,压着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从潞川出发之前,我往京城发了一封急信,是请求调兵增援的奏报。
“按理来说,这封信应该在今夜子时前抵达我手。”
“可现在,信呢?”
他张开手,摊了摊。
“子时都快过了,连个鸟毛都没见着。”
听见这话,李北玄眼神一凛,坐直了身体。
赢高治说的没错。
这确实不对劲。
虽然这封信,现在只迟到了半个时辰,还不到一个时辰,就算买了准时宝也不用赔付全款……
但军报和外卖自然是不同的。
自古以来,边地军报虽以“火急”二字着称,但能真正做到八百里一日夜、快马不歇地奔赴,始于秦炀帝大业年间。
那时,秦廷修通天下大运河,沿岸设驿道、置驿骑。
制度虽苛,却也确立了后世“六百里日达,八百里三更至”的官道急递规制。
至武朝,这一制度更趋完备。
高祖赢渊入主长安后,沿袭秦制,于全国设立邮驿一千六百余处,
凡边关紧急军情、天灾贼乱,皆由专职驿骑递送,昼夜不停,甚至有“星夜奔命”、“马死驿中”的惨烈纪录。
到了贞观年间,赢世民更是更加强化军报制度,命中书门下省亲自管理军机驿递事宜。
为确保军报“不误朝章”,朝廷还设有“递运录”制度。
所有军马自出发之日起,沿线各驿皆须登记时间、换马时长、交接人名。
一旦延误半刻,主官与递卒皆要受罚。
尤其是王侯节度自派急信之事。
如赢高治这样的晋王亲王,所发军报非但在制度上有特权,甚至在实际操作中也有亲信飞骑专门走驿。
哪怕中途马伤人病,也必将信封缝入衣衫、以命护送。
就算是发生意外,信件也该有替使或副路备份同步而来。
否则,一封正式的王爵军报,竟能在途间“凭空消失”或“无声迟滞”,简直就是莫大之讽。
这已经构成“驿递失职”乃至“意图遮蔽军机”的重罪了。
而眼下,距离赢高治自潞川发出急信,已整整五日五夜。
以武制驿道之密、节度之严,除非途中遭遇山崩地裂、雪封十里,或遭人为拦截,否则,哪怕慢半日,也该有前探信使来报“即将抵达”。
如今却是一片死寂。
一个人都没来,一封字都没送,甚至连那封军报的副线都没影。
这不正常。
非常不正常。
“sure?确定?真没到?”
李北玄心里咯噔咯噔的,再次确定了一遍。
而赢高治现在已经很抓狂了,啪啪的拍着桌子:“对啊,我能骗你吗?”
“咱们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咱们要被困死在这儿了!”
说到这里,赢高治整个人已经开始炸了。
一边拍桌子一边怒吼:“本王的信肯定是被人拦了!不然不可能现在还没到!”
“肯定是我大哥干的!肯定是那王八蛋动的手脚!”
“他就是不想让我活着从晋阳回来!他想看我死在这鬼地方,死得最好是冻死、饿死、丢脸现眼、尸骨无存!”
“他个生儿子没屁眼的杂种,本王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这最后一句吼出来,连帐顶都被震得“簌簌”一颤,连夜里打盹的火头军都差点被震醒。
李北玄满脸无语地看着赢高治,一时间真不知道是该让他冷静,还是干脆给他打一针安定。
坏了。
现在还没有安定。
李北玄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些什么。
就听帐外,突然传来了一声呼喊。
“殿下!殿下!来了!”
常辛刷拉一下冲进帐子里,手舞足蹈:“京城的信使到了!”
“……”
本来还在破口大骂的赢高治,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涨的脸红脖子粗。
“到、到了?”
赢高治怪叫一声。
而常辛猛地点头,脸上又是惊又是急:“对,来了!一共四人,皆是京师飞骑信使,印信封条都核验过了,确实是从中书门下直接放出来的军报。”
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封用红蜡封口、边角磨损的信函,双手奉了上来:“请殿下、伯爷过目。”
闻言,李北玄和赢高治同时低头看去。
而这一看不要紧,两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
因为这封信虽然保存完好,火漆印也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但四个边角上,却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迹。
见状,赢高治张了张嘴,一时间发不出声来。
而李北玄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神色冷峻,冲常辛问道:“信使,受伤了?”
“是。”
常辛抿了抿嘴,语速飞快,脸色也格外沉重,“四名信使全部负伤,而且都不轻。”
“是冻伤?”
李北玄神色不明的问道。
而常辛轻轻摇了摇头。
左右四顾,发现四下无人后,才上前一步,凑到两人身边,压低声音:“不是冻伤,是外伤,刀剑伤。”
“伤口乱、深浅不一,不像是正规军阵里的战斗所致,更像是一路被截,被追,被缠着劈出来的。”
“每个人的身上,至少都有十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而那四位信使,全是靠吃参片吊命,骑行两昼夜不歇,进谷口时已经有两人昏迷,还有一人脱力摔下马,现在也不清醒。”
“唯一神志尚清的那位,此刻也在紧急包扎,待处理完伤口,就会带口信前来复命。”
说完这段话,常辛便不再多言。
而赢高治缓缓地点了点头,冲常辛一挥手:“知道了,下去吧。”
“是。”
常辛转身退了出去。
而赢高治和李北玄对视一眼,也没有在说话。
而是一同返回帐中,打开了那封沾染了丝丝血迹的急信。
“经御前议准,潞川晋王急报属实,情势紧急。
特准晋王因事便宜行事之权,于并州所属兵马中,调拨不超三万人数,编为辅军,以作粮线护卫、城防布防之用。
所有调令、兵籍,由晋王与定远伯署令,得行王令与诰命之权,临事不受节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