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以来,赢高熙便明白一个道理。
太子若不倒,他便永无出头之日。
赢高明生性骄矜,虽素日荒唐,恣意奢纵,但终究握有储君之位。
只要那个位置一天不空,他魏王就永远只是魏王。
哪怕再得宠再得爱,也无法真正威胁到兄长的正统。
然而要动太子,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是储君,是万众瞩目的名义继承人。
若贸然下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来腥风血雨。
尤其是下毒这一途,风险太大,几乎是自寻死路。
所以赢高熙之前一直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可偏偏,赢世民出于爱子之心,特意对赢高熙叮嘱了那么一番话……
“呵呵……”
赢高熙冷笑一声,脸上的表情带着几分复杂。
因为说实话。
赢高熙的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一点不得劲的。
毕竟那日赢世民对他千叮咛万嘱咐,说得一脸郑重,全是出于父爱的担忧。
而那番话,本该让他心存感激,谨记不忘。
可如今,他却反其道而行,把这份叮咛当成了毒计的灵感,用来坑害自己的嫡亲兄长。
说白了,他是在利用父皇的关心,去害父皇的儿子。
这其中的悖逆,他心里不是没数。
不过赢高熙这种人,本就自私又偏执。
他能记得父皇的恩爱,但更在乎自己的前途与权力。
兄弟之情?
在储位面前,不值一提。
于是,赢高熙很快就把那股不适感压了下去,反倒露出几分得意。
冲李北玄得意洋洋道:“东宫那个男宠,称心,真是蠢到家了。”
称心这个人,按理说没什么分量。
可偏偏他很受太子宠信,又对太子是真心实意,掏心掏肺。
旁人还在算计权势,唯有他,一心只认那个荒唐的主人。
而正是这股痴情,给了赢高熙下手的机会。
至于赢高熙的做法,也很简单。
那便是利用称心对太子的情意,误导称心。
让称心以为是用辛辣甜腻之物,来缓解赢高明的暴躁,实则是诱导赢高明的病情。
甜腻高糖、辛辣海鲜。
样样都是称心亲手递到太子案头。
别人若递,赢高明或许还会疑心。
可称心一递,他从不多想,甚至觉得甜美。
结果还不出三月。
果然,赢高明病发。
想到这里,赢高熙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那笑容里,甚至还带着几分猥琐的戏谑。
“本王一直以为,走旱路也不过就是某种猎奇的乐趣罢了。没想到啊,真能有人把这种事,当成真爱?哈哈,真是世事难料。”
赢高熙越说越乐。
而听到“称心”二字后,李北玄的眉头,却微微动了一下。
不着痕迹的开口问道:“称心?这事儿,和称心还有关系?”
称心难道不是听他命令,在暗中影响赢高明的神志?
难道这货又暗中跟赢高熙合作了?
吃两家饭啊?
挺贼啊!
李北玄心中冷笑一声。
而赢高熙,并不知道李北玄在想什么,只当他只是随口一问。
于是便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神情间透出几分得意与狡黠:“自然是有关系的。但妹夫啊,我可没傻到去收买他。”
“毕竟,本王曾听你说过一句话,叫……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对,就是这句!”
“所以本王当时就想,若真去买通称心,这个太子身边最得宠的红人,那玩意露出半点破绽,岂不是自寻死路?”
说到这里,赢高熙脸上的笑意更浓,带着一丝狡黠与洋洋自得:“所以,本王根本没动这一手。只是命人暗中引导罢了。”
“而称心这人,对我那大哥可谓是死心塌地,真心实意,恨不得把自己的命都送给他。偏偏又是个愚蠢的痴心种,听说甜食、辛辣能让人心情愉快,便一股脑地往东宫案头送。”
“什么糖果蜜饯,什么胡椒辣虾,全是他亲手端上去的。哈哈!”
赢高熙说到这里,乐的直捂着肚子。
一边啪啪的拍着桌子,一边嘲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喂猪似的,硬生生把人往病根里推。这才不过三个月光景,就把我大哥养成了这个模样。”
“听说如今东宫里,一日十二个时辰,太子有六个时辰,都在哀号痛骂,另外六个时辰,不是发狂就是昏睡。若不是眼见还有一口气吊着,旁人怕都以为他中了邪。”
说到此处,赢高熙忍不住仰头大笑,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哈哈哈哈!想他堂堂东宫太子,贵为储君,如今却像条被折磨的病犬,动辄咆哮,夜夜痛嚎。真是快笑死本王了!”
说罢,赢高熙一推李北玄,问道:“你乐不乐?解气不解气?”
李北玄:“乐。”
嘴上说着乐,可实际上,李北玄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称心对赢高明动了真感情,这一点,是他没有料想到的。
可谁知,称心这一腔痴情,竟并未坏了李北玄的算计,反倒使局面朝着更加诡异的方向发展了。
不仅搞得赢高明愈发暴虐,甚至还废了他的腿。
如此高的相似度,若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精准。
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操盘,将一切导向必然的轨迹。
可若说是命数,那这贞观太子,怕真是应了天意,要重蹈历史覆辙。
像李承乾一般,被一步步推入废黜的结局。
想到这里,李北玄的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但很快,李北玄便抛开了那点感慨。
落到了一件极为务实的事上。
称心,必须得敲打一番了。
毕竟不管此事是命数,还是有人暗中推手,都改变不了眼下的事实。
称心已经背叛了他。
或者说,已经有了背叛的心思。
毕竟李北玄对他下过的命令,明明是要撺掇太子变得更加昏聩。
可称心却出于一腔私心,想着对太子好,用甜食辛辣来缓和太子情绪。
虽说结果殊途同归,反倒令太子废了一条腿,心性更是日益暴戾。
可从根子上看,这已足以算作背叛。
于是,又跟赢高熙聊了几句之后,李北玄施施然起身告辞。
等到回到定远伯府后,让李敢暗中外出传信,将马彼德给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