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八月二十五。
李北玄摊在榻上,手里捏着那封从楚国漂洋过海送来的信,看了半天还是一脑袋问号。
因为这信,是他那便宜老爹李道正,从远在千里之外的楚国捎来的。
说起李道正,那也是个人才。
前两年玩了一出假死遁世的大戏,金蝉脱壳后,居然跑到了南方的楚国,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赢得了楚国那位一心修仙问道的国君,孙无须的极大信任,混成了什么护法天神。
不过,这所谓的护法天神,名头听着挺唬人,但说白了,就是重操旧业,干回了他的老本行。给国君出各种搜刮民脂民膏、满足其穷奢极欲的馊主意。
变着法儿帮孙无须搜刮钱财、炼丹求长生。
相当于把在大武没嚯嚯完的精力,全拿去祸害楚国人民了。
而自从李道正假死之后,头一两年,李北玄偶尔还能接到点来自楚国的消息。
要么是李道正吹嘘,他又帮孙无须想了什么妙计充盈了国库,要么是隐晦地打听一下大武这边的动向。
可最近这一两年,李道正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音讯全无。
不过,李道正失踪归失踪,李北玄倒也不怎么担心他这便宜老爹,会真出什么事。
因为他对自己这个老爹的生存能力,有着绝对的信心。
李道正此人,据说能文能武,长相十分英俊,心眼也多得跟蜂窝煤似的。
向来只有他坑别人的份,别人想坑他?
难如登天。
所以李北玄完全没想过,李道正失联有可能是因为GG了,反而还猜测,李道正是不是打算,不把楚国彻底嚯嚯干净就不回来了。
没想到,这突然就来信了。
于是,李北玄怀着一种诡异的心情拆开信。
而开篇,照例是没什么营养的吹嘘。
说自己如何深得楚王信任,在楚国如何一言九鼎,南方的天气如何潮湿闷热,怀念北方的面食等等……
李北玄快速浏览着,正觉得这老爹是不是闲得蛋疼,专门写信来唠嗑时,目光却猛地定格在了信纸的最后几行。
那语气依旧随意,仿佛只是顺带一提。
但李道正问的问题,却让李北玄瞬间皱起了眉头,心里咯噔一下。
“……听闻北地近来有痘疫之虞,不知京中可还安稳?”
“红袖年幼,体魄未坚,于此恶疾最是凶险。”
“吾虽远在楚地,心实念之。吾儿可有良法护其周全?若需什么稀罕药材或是避疫之物,尽管来信,为父在楚地或可设法……”
李北玄看着这段,眼睛眨巴了老半天。
不是……
这画风不对啊?
他那个满脑子都是坑蒙拐骗、争权夺利、唯恐天下不乱的老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慈父心肠了?
居然会关心起一个几乎没什么感情基础的小女儿会不会得天花?
还问他有没有良法?
这信别是别人冒充的吧?
或者他爹在楚国又搞什么新的骗局,需要拿红袖当由头?
啧,八成是来者不善。
这么想着,李北玄低头看了一眼那封透着诡异慈父关怀的信。
摸着下巴琢磨,是不是该找个火盆把它直接送走。
但就在这时,门外就传来了李敢的通报声。
“少爷,户部尚书马宾王马大人来访。”
马宾王?
李北玄一愣,随即本能的露出了一个格外讨喜,格外亲切的笑容。
无他。
只因为马宾王这位户部尚书,现在可是他的头号大金主。
自从年前,他搞出那个国债和股票的雏形,帮户部缓解了不小的财政压力之后,马宾王看他的眼神,就跟看自家亲儿子似的,那叫一个和蔼可亲。
以前他去户部要钱搞科研,哪回不是磨破嘴皮子、看尽马宾王的臭脸?
可现在倒好,他这边刚有点什么新项目的念头,马宾王那边就能主动把预算给他划拉得明明白白。
甚至偶尔还会亲自上门,关切地问一句:“人和啊,钱还够不够用?不够就跟叔说,户部再紧也不能紧着你这边!”
所以李北玄一听马宾王来了,第一反应就是,玛雅!送温暖的又来了!
于是,李北玄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袍,脸上堆起热情的笑容,快步迎了出去。
“哎呀呀,马叔叔!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我这刚得了一点好茶,正愁没人品鉴呢!”
李北玄说的热情。
然而,今天的马宾王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随着李北玄走进客厅,接过茶杯,却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眉头微蹙着,眼神也有些飘忽,完全没有往日里谈起钱来,就两眼放光的财迷模样。
见状,李北玄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老马……今天不像来送钱的啊?
果然,寒暄了几句之后,马宾王放下茶杯,轻轻咳嗽了一声。
目光转向李北玄,语气带着几分慎重和……探究?
“北玄啊,老夫今日前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马宾王压低了声音,“你父亲……道正兄,近日可曾有信给你?”
听到这话,李北玄顿时一愣,心中本能的有些犹豫,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和马宾王说实话。
毕竟李道正为啥要给他写信,他现在还没琢磨明白。
万一让老马掺和进来,搞出什么变故呢?
不过转念一想,李北玄又释然了。
毕竟马宾王,也算是李道正的好哥们儿。
或者说,当年从秦王府出来的几个老兄弟,关系都不错。
尤其是李道正和马宾王。
一个户部侍郎一个户部尚书,李道正还在武国时,两人就是狼狈为奸,狐朋狗友的代名词。
李北玄想了想,感觉马宾王还是值得信任的。
心念一转,李北玄当即将桌上的信抽过来。
耸了耸肩,对马宾王笑道:“马叔叔您真是神机妙算!刚收到,还热乎着呢!我正纳闷呢,这信写得婆婆妈妈、拐弯抹角的……”
“我还以为是哪个王八蛋冒充我爹笔迹,跟我这儿逗闷子呢,吓得我差点直接扔灶膛里!现在听您这么说,这还真是我爹写的?你也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