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镇国公府内。
李北玄思前想后,还是觉得,由自己来承担这第一针的风险最为稳妥。
而他之所以这么想,也并非纯粹的圣母心发作,或是道德标准高到不切实际。
单纯是因为,他心里比谁都清楚牛痘的分量。
在前世,他见过,也学过。
牛痘接种法是写进教科书的成熟成果,是无数后来人,用血泪实践出来的金科玉律。
致死率极高的天花,就是被牛痘一步步摁死的。
所以在李北玄看来,牛痘的接种成功,几乎是板上钉钉,他根本没必要害怕。
而其次,李北玄也非常清晰的知道,牛痘接种法一旦成功,将会给他带来何等巨大的声望和影响力。
而若能由他这位提出者亲身验证其效,无疑将极大地增强说服力,更能将他与这项活人无数的千秋功业牢牢绑定,这份zz资本和民间声望,将是无可估量的。
而这,对他将来在朝堂立足,推行更多想法,有百利而无一害。
权衡利弊后,李北玄感觉,可行。
于是,在用晚膳时,便向身旁的赢丽质提起了这个想法。
“妞儿,今日与医学院诸位探讨,这牛痘接种法,理论虽通,然第一例试种之人,遴选着实棘手。”
“死囚或贫苦之人,总觉不妥……”
“所以我思来想去,或许……由我亲自来试,最为合适。毕竟我对此法了解最深,也能最清晰地记录反应,更能取信于人……”
李北玄有条不紊的说着。
他本以为赢丽质也会支持他这番小小的冒险,但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赢丽质就直接跳起来,二话不说给赢世民拍了一封电报。
“爹,你女婿要找死啊!”
李北玄:“……”
“不是,妞儿,你冷静……”
李北玄干巴巴的劝道。
但赢丽质全然不听,又是两封电报,直接大半夜把赢世民给摇过来了!
“李北玄!”
深夜,赢世民风尘仆仆的抵达蓝田,随后大跨步走进镇国公府。
刚一进门,便恶狠狠地瞪着李北玄:“你小子又想给朕整什么幺蛾子?以身试毒?啊?!你是不是觉得朕的朝廷太清闲,非得吓死几个国公、惊动一下朕才显得出你能耐?!”
李北玄:“……”
看着怒气冲冲的赢世民,以及旁边眼圈通红的赢丽质,李北玄先是愕然,随即涌上一股哭笑不得的暖意。
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认为板上钉钉、风险极小的牛痘接种,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中,依然是等同于以身试毒的疯狂行为。
毕竟,他们并不知道,牛痘的安全性是经过历史验证的,只是看到他要将一种来自牲畜的、未知的痘毒注入自己体内。
换谁听了,都得吓得心胆俱裂。
想通了这一点,李北玄那点为科学献身的冲动和算计顿时烟消云散。
于是,李北玄扣了哈脑壳,非常干脆地认错道:“赵叔叔息怒,是我考虑不周,太激进、太想当然了。光想着尽快验证此法,却忘了诸位会为我担心。”
“您教训的是,是小子孟浪了。我向您保证,绝不再动亲自试种的念头,一切按稳妥的章程来。”
赢世民见他认错态度良好,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但依旧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哼!算你小子还知道轻重!你这条命,现在可比什么牛痘金贵多了!给朕老老实实的,听见没?”
“听见了,听见了。”
李北玄连连点头。
而赢世民见李北玄态度诚恳,先前的担忧和恼怒也散了大半。
不过,仍是余怒未消,又瞪了李北玄几眼,这才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餐桌主位,扫了眼桌上的饭菜:“还没吃?正好,我也饿了,添副碗筷!”
皇帝陛下显然是把这儿当自己家了,一边拿起筷子开始用膳,一边还不忘继续数落李北玄:“你说你,一天天的,净琢磨些吓死人的勾当!”
“那牛啊痘啊的,听着就膈应!你鼓捣这玩意干鸡毛啊?”
“你说你,你就不能安安分分搞你的蒸汽机、炼你的钢?非要去碰那瘟神似的玩意儿……”
赢世民越说,火就重新开始冒。
而李北玄只能陪着笑,不断给赢世民布菜:“赵叔叔您吃这个……这个味道不错……您教训的是,小子受教了……”
“哼!”
等到酒足饭饱,侍女撤下残席,奉上清茶。
赢世民捧着茶杯,吹了吹热气,才像是闲聊般问道:“说起来,咱们武国,自朕登基以来,快有十年没大规模出现过天花了吧?就算偶尔有那么一两例,也很快就被扑灭了。”
“你小子,怎么突然想起琢磨这天花了?”
听到赢世民问起缘由,李北玄放下茶杯,很干脆地回答道:“回赵叔叔,其实是因为前几日,我收到了家父从楚国送来的一封家书。”
“哦?李道正来信了?”
听到这话,赢世民眉头一挑,似乎来了兴趣。
而李北玄则点点头,一边把信找出来递给赢世民,一边解释道:“这封家书的内容虽然普通,但在信里,家父除了问候之外,还随口提了一句。”
“说楚国那边天气暑热,偶有痘疫之扰,虽未大行,亦需谨慎。让我在长安也当时时留心。”
“然而就是这随口一提,却让我心有所感。”
“毕竟,天花乃人间大恶,一旦爆发,便是十室九空,惨不忍睹。”
“所以我就想着,既然如今有些闲暇,何不尝试钻研一番,看能否找出一个预防甚至根治此恶疾的法子?若能成,也是功德一件。”
“所以,这才召集了医学院和化学院的人,共同探讨,最终想到了这牛痘接种的设想。”
赢世民听着,先是微微颔首,觉得李北玄心系苍生是好事。
但听到是李道正来信提到的天花,他敏锐的zz神经立刻被触动了,追问道:“李道正就只提了句天花?没再说点别的?”
“他是不是想借着天花搞事?”
“对了,他在楚国那边……有没有捅什么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