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四年九月初,长安。
朝廷这几日议论最多的,除了太子被废、储位未定的余波外,就是关于李北玄的新任命。
几天前,户部与工部的文书,齐刷刷的送到蓝田镇国公府。
而里面的内容则很简单。
“礼部员外郎李北玄,调任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赐实封三千户,分地于骊山脚下。”
这份任命一经公布,立刻在朝堂上引来一片窃窃私语。
有人觉得这少年,实在是得宠得过了头。
未满二十便享实封三千户,简直是破格到离谱。
也有人摇头叹息,觉得这世道真变了。
毕竟满朝文武里,有些兢兢业业干了十几年的官员,现在可能连个虚封都混不上。
结果李北玄一个半大孩子,凭着几件奇技淫巧和皇帝的欢心,就能平步青云。
真是让人又服气又嫉妒。
但除了这些感慨之外,也有人暗暗心惊。
毕竟虞衡司这地方,看似管的是山林川泽、金铁木石,不如营缮、都水、屯田那般显眼。
然而仔细想想,却不难看出,这地方正好对口李北玄近几年在蓝田鼓捣出来的一堆新奇玩意儿。
冶炼、矿业、工坊、蒸汽机……
虞衡司侍郎的职位一落到他头上,岂不等于朝廷给他盖了大印,堂而皇之地承认他在这些领域的权威?
这……这可比实权更来劲啊!
而最微妙的,还是那三千户实封。
李北玄现在虽然还没有爵位,但有了实封,便意味着李北玄在骊山脚下,名正言顺地拥有了大片直辖地盘。
而这一来,蓝田与骊山之间,几乎被他和赢丽质联成了一体,俨然成了一个半独立的势力范围。
好家伙……
蓝田沉寂了两年,这是又要抖起来了啊!
一时间,朝堂上风起云涌。
不过,朝堂上的风言风语和各方算计,并未过多影响到李北玄。
毕竟于他而言,官职也好,实封也罢,不过是方便行事的工具和皇帝兑现承诺的方式,远不如他实验室里的项目来得有趣。
于是在收到任命书的第二天,李北玄便依循官场惯例,平平淡淡地去工部衙门办完了入职手续。
随后,又整治了一桌席面,请了请前顶头上司陈平和现顶头上司阎让,算是正式交接,拜过山头,开始换到另一个部门点卯上班。
不知不觉,几日过去。
就在他逐渐适应新角色时,风尘仆仆的李敢终于从外面回来了。
“敢叔,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李敢刚回来,便被李北玄叫到了书房。
刚刚踏进书房,李敢便神色凝重道:“少爷,打听清楚了!”
“楚国那边,约莫两个月前,在其东南部的庐江郡确实爆发了天花,疫情来得颇猛,死了不少人,消息一开始被严密封锁,近来才逐渐透出风声。”
听到这里,李北玄的心顿时提了起来。
“我爹呢?他是不是……”
李北玄忐忑的问道,已经脑补了他爹各种趁火打劫、火上浇油的骚操作。
然而,李敢听到这话后,表情却变得十分古怪,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敬佩?
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同样有些纳闷道:“老爷他……嘿!”
“据咱们的人多方打探到的确切消息,疫情爆发后,楚朝廷起初有些慌乱,处置失当,导致疫情扩散。反倒是老爷……他听闻疫情后,竟然主动向楚王孙无须请命,亲自去了疫区主持防疫!”
“……啊?”
听到这里,李北玄彻底懵了,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主持防疫?
这……对吗?
不是?
说好的行走的天灾呢?
说好的伦理爆破手呢?
怎么突然化身抗疫英雄,救民于水火了?
他老爹,人设崩了啊!
李北玄扣了哈脑壳:“你确定,是我爹?”
“确定!”
李敢重重地点了点头,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继续道:“老爷到了庐江郡那边之后,雷厉风行。依据当年……呃,好像是参考了咱们贞观初年对付关中时疫的一些老办法,结合当地情况,强力推行隔离。”
“也就是划出专门的疫区,将病患集中安置,派兵看守,健康者严禁随意走动。又从各地紧急调集药材,组织人手焚烧死者衣物、用生石灰清理水源、深埋尸体……最后竟然……竟然真的在短时间内,将疫情迅猛的势头给控制住了!”
“现在庐江郡那边虽然还未完全消除疫情,但蔓延之势已被死死扼制,新增病患大幅减少。听说楚王孙无须那边,已经准备嘉奖老爷,要晋封他为九天辟瘟护法天尊辣!”
李北玄:“……”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他老爹封神了?
“不是封神,怎么说呢?老爷之前是护法天神来着,现在变成天尊了,算是……升职了?”
李敢迟疑的说道。
而李北玄顿时更加无语。
神特么升职,神仙也评职称啊?
“……管他呢,这不重要。”
李北玄摆了摆手,只觉得世界都变得魔幻起来了。
他那个能把天捅个窟窿、睡了国君小妈、走到哪儿乱到哪儿的爹,跑去楚国疫区,不仅没添乱,反而力挽狂澜,把一场可能席卷楚国的大瘟疫给摁下去了?!
“所以……我爹在信里提天花……”
李北玄喃喃道,感觉自己之前那些,他爹要拿天花搞惊天操作的惊恐猜测,简直像个自作多情的小丑。
他爹是个好人啊!
而李敢也十分肯定地推测道:“据知情人士分析和我们在楚国内线传回的消息看,老爷在信里提天花,很可能真的就是……就是纯粹的提醒您注意防疫。”
“毕竟当时疫情刚起,消息闭塞,老爷可能担心疫情会失控扩散,甚至传到中原。又或者……是提醒您,他人在疫区,让家里别担心,他有办法应对,并无他意。”
李北玄:“……”
一时之间,李北玄竟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这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他爹李道正……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敢叔儿,你跟我爹比我熟,你帮我琢磨琢磨,他是真没搞幺蛾子,对吧?”
李敢:“……这个,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