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罪他?”
李北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一脸不可思议。
而赢世民看着李北玄那一脸“我特么比窦娥还冤”的表情,也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同时还带了几分不解。
他对李北玄的这个惫懒性子是再清楚不过了,鸽个大朝会这种事,放在李北玄身上简直再正常不过。
而往年,御史台或许会有几个不开眼的小御史嘀咕两句,但也从未掀起过什么风浪。
可这次怎么了?
上疏弹劾李北玄的,居然是长孙顺德?
长孙顺德是什么人?
是当朝司徒,国之柱石,更是他赢世民的大舅哥,陪伴他走过风风雨雨的老伙计,凌烟阁上排第一的重臣。
以长孙顺德的身份和地位,为了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专门在年节里上这么一道奏疏,这行为本身就极不寻常,甚至可以说……有点掉价。
所以,赢世民才有些担忧,甚至主动来蓝田找了李北玄一趟。
毕竟赢世民和长孙顺德,不仅仅是君臣,更是有着深厚情谊的亲戚和战友。
大家一起扛过枪,一起夺过权,一起治理这偌大的帝国。
这份情谊,远非普通臣子可比。
同样,他对李北玄,也是真心喜爱和看重。
这小子虽然时常气得他牙痒痒,但其才华、其心性、其与女儿的感情,都让他视如半子。
可现在,自己最倚重的老伙计,和自己最看重的女婿之间,似乎起了某种他不太明白的龃龉,这让赢世民在纳闷之余,也确实生出几分担心。
他可不希望看到自己最核心的班底内部出现不必要的矛盾。
“朕也觉得纳闷。”
片刻后,赢世民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眉头微蹙:“辅机平日里不是这等小题大做之人。更何况,你这惫懒的性子满朝皆知,朕都习以为常了,他怎会突然为此发难?”
“人和,你再仔细想想,最近……真没在别的地方,无意中得罪过他?”
赢世民的目光带着探究。
他并非怀疑李北玄说谎,而是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毕竟以他对长孙顺德的了解,那是个极有城府、谋定而后动的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我真没有,我冤枉!”
李北玄简直要抓狂了,差点拽着赢世民的袖子喊冤,看的赢世民哭笑不得。
但表面上无辜委屈,可而李北玄此时,内心却跟明镜似的。
骊山封地的事,几乎可以肯定是导火索。
但他能怎么说?
难道直接对皇帝说,你大舅哥可能因为我在我的封地上收拾了几个盘剥百姓、可能与他家旁支有利益勾连的蛀虫,就觉得我冒犯了他长孙家的权威,所以用这种看似儿戏的方式敲打我?
这话一旦出口,性质就完全变了。
那就等于直接向皇帝指控当朝司徒因私废公、纵容亲属、甚至可能结党营私。
这可不是小事。
尤其是在门阀势力盘根错节的当下,这几乎是在点燃一个巨大的火药桶。
而且,这一切目前都还只是他的猜测,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万一猜错了,或者长孙顺德另有原因,那他可就同时把皇帝和司徒都给得罪死了。
而且更微妙的是,赢世民虽然信任他,但他与长孙顺德,那是几十年的情分和捆绑。
自己贸然挑破,赢世民会信谁?
又会如何处置?
李北玄瞬间在心里权衡了利弊。
知道眼下,绝不是和长孙家正面冲突的时机,更不能让皇帝为难。
于是,他脸上的惊讶和委屈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和自省。
“嘶……赵叔叔你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也有点打鼓了。或许……可能……真的是我在什么地方,无意中行事孟浪,冒犯了司徒公而不自知?”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副“我可能是个傻子”的表情:“哎呀,你也知道我这性子,有时候脑子一热,就光顾着眼前那点事,说话办事,就可能没那么周全。”
“兴许是哪次宴会说了句玩笑话没过脑子?或者哪份公文措辞不够恭敬?”
“甚至……可能就是因为我总躲着不上朝,司徒公看不过眼,觉得我太不像话了,这才出手教训一下我这个不成器的晚辈?”
李北玄摊了摊手,苦笑道:“您也知道,我就是个心大的混不吝,光顾着埋头鼓捣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人情世故向来迟钝得很。”
“说不定真是什么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把长孙叔叔给得罪了。”
他顿了顿,态度显得十分诚恳:“不过既然司徒公都上了奏疏,那肯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妥当了。”
“这样吧陛下,等过几日开衙了,我亲自去司徒府上拜个年,顺道赔个不是。不管因为什么,总归是晚辈礼数不周,惹长辈不快了,该认错认错才对。”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没有承认任何具体的错误,又放低了姿态。
更重要的是,他主动提出要去赔罪,给了赢世民一个完美的台阶下。
所以一时间,赢世民看着他那副认真反省中,却又带着点茫然的样子,眼中的疑虑稍稍散去了一些。
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他确实觉得,李北玄不像是有意去招惹长孙顺德的人,更可能是不知不觉中在什么地方犯了对方的忌讳。
既然如此,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嗯。”
赢世民沉吟着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了不少:“你能这么想就好。长孙司徒是国之柱石,也是长辈,你多敬着些总是没错的。”
“他那人……有时候是严肃较真了些,但心是好的,都是为了朝廷大局。你去走动走动,把话说开,也就没事了。”
显然,赢世民也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误会或者小摩擦,并不愿意深究。
他亲自跑这一趟,与其说是兴师问罪,不如说是一种提醒和安抚。
既提醒李北玄注意分寸,也安抚他不要因为被弹劾而心生芥蒂。
毕竟一边是肱股重臣兼大舅哥,一边是能干又讨喜的女婿,他自然希望两边能和和睦睦。
“赵叔叔放心,我晓得轻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