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李道正闻言,连连点头,抽泣声立刻收了七八成。
但接着,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那……蓝田的防务,街道巡缉,驿路卡口,是不是也得加一加?臣这老骨头不值钱,但臣的儿子还年轻,肩上挑着大梁,陛下可千万要多派些人……”
“都派。”赢世民干脆利落的一挥手。“朕自会下诏,蓝田戒严三月,流寇禁行,夜禁从严。敢再试探一次,别怪头落地!”
这一连串的赏赐,可谓丰厚至极,远远超出了常规的抚恤标准。
而李道正原本只是想多要些实惠,没想到皇帝如此慷慨,顿时心花怒放。
“陛下隆恩!老臣……老臣感激不尽!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恩过后,君臣二人,又演了一会儿君臣相得、君恩臣忠的戏码。
直到夜深,李道正这才心满意足,千恩万谢地告退。
临走前,还不忘再薅一把,“陛下,臣心口阵阵发紧,怕是惊恐成疾,太医院是不是也得给臣开个调理方子,十全大补那一挂的……”
“……给。”
赢世民无奈的挥了挥手,趁着李道正开口之前,赶紧让常涂把李道正给拎走了。
二人一走,殿里安静下来。
赢世民揉了揉眉心,目光逐渐沉了下去。
如何处置赢高明?
这个问题,再次浮现在赢世民的脑海里。
杀?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出现了,但立刻被赢世民按了下去。
不行。
于私,那是他的亲生儿子,曾经倾注了无数心血培养的继承人,真要亲手赐死,于心何忍?
虎毒尚不食子。
于公,现在杀,时机太糟糕了。
废太子之事,已过去一年有余,风波渐平。
若此时突然处死赢高明,以什么名义?
难道要明发上谕,告诉天下人,因为有个蠢材,臆想废太子能复起而刺杀大臣。
所以皇帝怕了,要杀子以绝后患?
这岂不是向天下人示弱,承认自己这个皇帝,连个被囚禁的儿子都掌控不住?
更会引来无数猜测和非议,甚至可能被有心人利用,渲染成皇帝刻薄寡恩,秋后算账。
这绝对不行。
那么,继续幽禁?
好像也不行。
经过此事,赢世民已经清醒地认识到。
只要赢高明还活着,还在长安,哪怕是在戒备森严的别苑里,他就是一个无法被彻底抹去的zz符号。
这次是个愚蠢的投机者,下次呢?
会不会是某个真正有实力的皇子,或者朝中怀有异心的权臣,利用赢高明这个前太子的身份来做文章,掀起更大的风浪?
幽禁,只能锁住他的人身自由。
却锁不住那些因他而起的野心和阴谋。
那流放呢?
更不行。
流放,不就等于放任赢高明搞事?放任他的儿子们手足相残?
哪一点,都不是赢世民想看到的。
那怎么办?
立新太子?
从表面看,这是最有效的手段。
一旦国本已定,群臣有所归附,其他皇子的非分之想,也会被压制。
而赢高明这个“前太子”的政治价值,也会急剧贬值。
那些企图利用他兴风作浪的人,自然也会偃旗息鼓。
然而,一想到立太子,赢世民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比处置赢高明更难下的决断。
因为他心中属意的继承人,根本就不是他的任何一个儿子,而是他的长女,赢丽质。
赢丽质,这个名字在赢世民心中掠过时,总会带来一丝欣慰和骄傲。
因为这个女儿,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有过之。
她聪慧果决,胸有韬略,对朝政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处理事务的手腕既圆融又强硬。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没有她那些兄弟们的毛病。
或骄纵跋扈,或懦弱无能,或急于争权。
赢丽质沉稳大气,懂得隐忍和布局。
同时,在朝中暗中积蓄的力量不容小觑,却从不张扬。
在赢世民心中,她才是最能继承他毕生心血和宏图伟业的最佳人选。
可她是公主。
虽然自秦以来,风气逐渐开放,前朝也有过女性掌权的先例。
但真要立一位公主为皇太女,依旧无疑是撼动国本的惊天之举。
届时,必然会遭到儒家礼教,宗室勋贵,以及绝大多数朝臣的强烈反对。
到那时,那将是一场比废黜赢高明时,更加激烈和残酷的政治风暴。
赢世民自忖现在精力尚可,但若要强行推动此事,必然要耗费巨大的zz资本。
甚至可能引起朝局动荡。
这是他目前不愿看到的。
他需要时间,为赢丽质铺平道路,扫除障碍。
在她羽翼真正丰满、朝中支持力量足够强大时,再水到渠成地完成这千古创举。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么,随便立一个儿子当太子,顺便给赢丽质找个挡箭牌?
这个想法在赢世民脑海中一闪而过,但立刻就被直接否定了。
因为无论立谁,都无异于给自己,更是给赢丽质未来制造一个巨大的麻烦。
他赢世民现在年富力强,更有李北玄这样的神医调理身体。
自觉再执政十几年、二十年绝非难事。
可如果现在立太子,那个被立者,及其背后的势力,会甘心只做一个等待十几二十年的储君吗?
历史上太子等不及而逼宫,或者皇帝与壮年太子矛盾激化的例子还少吗?
他不想重复那种父子相疑,君臣相忌的悲剧。
他也不喜欢养蛊。
帝王斗子,对帝国国力将会造成巨大的内耗,乃是取乱之道。
这不是他想要的风景。
思来想去。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的更鼓声隐约传来。
忽然,赢世民停下了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一个大胆却有点,那啥……有点缺德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
“青雀啊……青雀,朕的好儿子……”
赢世民摸了摸下巴,在心里把赢高熙的乳名,在心里来回咂摸了好几遍。
随后扬声唤道:“常涂!”
听到这话,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殿外的常涂,立刻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躬身听命。
而赢世民则语气轻松道:“明日召魏王赢高熙入宫。就说朕新得了一幅前朝书法家的摹本,知道他素来雅好书法,让他来一同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