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边的谷堆,正是佛愿村旧日祭坛的遗址。
安然盯着表盘,屏幕上代表“佛母娘娘”的红点忽然熄灭,又在三秒后重新亮起,位置却瞬移到了谷堆。她倒吸一口冷气:“空间跳跃?这玩意儿已经能破开维度了?”
路娅却没回答,她蹲下身,指尖在地面轻轻一抹——一条极细的金色纹路,像熔化的铜汁,正从废墟深处蜿蜒而来,直指向谷堆。纹路里浮动着密密麻麻的符咒,全是倒写的《往生咒》。
“是‘归源阵’。”路娅声音发紧,“有人把佛愿村三百六十五口亡魂,炼成了一条‘魂引’,要把佛母娘娘拉回她诞生的裂缝。”
安然脸色瞬间煞白:“裂缝?749局的档案里只提过一句——末地第九层,其实是‘被遗忘的零点’,所有被人类抛弃的信仰都会在那里沉淀成伪神。佛母娘娘难道就是……”
“嘘。”路娅忽然伸手按住她的唇,目光越过残墙。
谷堆方向,月色像被血滤过,呈现出一种粘稠的暗红。风一掠,整片谷壳竟同时转向,麦芒如针,齐刷刷对准了村子。壳里裹的不是麦子,而是一截截细小的白骨,骨头上刻着同样的倒咒。
更远处,被猫尾撕裂的佛母娘娘又一次“重组”完毕。这一次,她没有急着追杀谁,而是双膝跪地,双手插入泥土,像在刨挖什么。随着她十指的深入,地面开始起伏——仿佛有什么巨大的活物正在她掌心跳动。
“咚——”
“咚——”
那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回响,每一下都让废墟上的瓦砾自动错位。安然腕表里的小蜜蜂突然集体失控,像无头苍蝇撞向地面,噼里啪啦落了一地。表盘闪出红色警报:【检测到高维胎动——等级:???】
路娅一把扯下安然的手表丢开:“电磁场被污染了,别用科技侧的东西。”她从怀里抽出一支通体漆黑的钢笔,笔帽上嵌着半枚碎裂的玉蝉。拔帽、旋尖,笔锋里竟吐出一线月白色的光,像一柄极细的唐刀。
安然愣住:“你……把‘烛龙笔’带出来了?局里不是封存了吗?”
“我偷的。”路娅答得干脆,眼睛却紧盯前方,“佛母娘娘挖的是‘愿井’——末地第九层的入口之一,传说只有纯粹到扭曲的信仰才能凿穿。她要把整个村子献祭,让自己彻底升维。”
话音未落,佛母娘娘忽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里夹杂着数百人同时诵咒的叠音,却是倒着念的《大悲咒》。谷堆的麦芒应声暴涨,化作一道白骨与金线交织的洪流,朝村子席卷而来。
安然一把拽住路娅:“走!去祭坛遗址,必须在‘愿井’开启前打断仪式!”
两人踩着残瓦断墙,如两只夜枭贴着阴影急掠。身后,洪流所过之处,瓦砾重新拼合成一座座倒悬的祠堂,牌匾上“佛愿”二字血淋淋地倒写。祠堂里亮起幽绿的烛火,火中映出一张张没有瞳孔的脸——全是当年失踪的村民。
路娅边跑边低声解释:“佛母娘娘最早的法身是‘送子观音’,后来被村民抛弃,怨念聚成‘佛母’。她在末地第九层吞噬了其他伪神,才长出那只血眼。现在她要把整个村子拖进去,补全自己缺失的最后一缕‘母性’——也就是她亲手扼死的第一个婴儿。”
安然咬牙:“那就让她永远缺失!”
说话间,两人已冲到祭坛边缘。祭坛早被野草淹没,可草叶全是铁锈色,一碰就碎成粉尘。坛中央,赫然是一口直径丈余的枯井,井壁由乌黑的骨板嵌成,每块骨板上浮凸着一张婴儿的脸,五官扭曲,似哭似笑。
井口上方,悬着一截血红色的脐带,一端没入虚空,另一端系在佛母娘娘的脚踝。她正一步步后退,要把脐带拉直——那就是“魂引”的本体。
安然抬手,三枚银钉从指缝滑出,钉身刻着“临、兵、斗”三字。她低喝一声,甩手将银钉射向脐带。银钉破空,却在触及脐带的瞬间化为血雾。
路娅挥动烛龙笔,月白色的光刃斩落,同样被脐带弹开。反噬之力震得她虎口迸血,笔锋上的玉蝉又碎了一角。
“不行,脐带是高维投影,我们的攻击维度不够!”路娅急促喘息,“得用‘反向信仰’——否定她的存在根基。”
安然目光一闪:“你是说……让村民‘记起’他们当年抛弃的并不是观音,而是一尊伪神?”
“对!把‘佛母’重新降格为‘弃子’,脐带就会断裂。”路娅快速扫视四周,“需要媒介,需要……声音!”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拽出一台老式录音机——磁带还在转,是佛愿村最后一次庙会时录的《送子赞》。安然秒懂,立刻用匕首划破掌心,血滴在磁带上,同时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向井口。
“以血为引,以记为刃——”
磁带发出尖锐的倒带声,原本庄严肃穆的《送子赞》被逆放,变成诡异的呢喃。呢喃里,婴儿啼哭、女人惨叫、男人咒骂层层叠叠,最终汇成一句嘶吼:
“你不是观音!你是吃子的鬼母!”
脐带猛地一颤,表面浮现无数裂痕。佛母娘娘发出凄厉的嚎叫,身形开始溃散,像一滩被冲散的朱砂。可就在溃散到胸口时,她忽然低头,血眼直勾勾盯住井边的两人,嘴角裂到耳根:
“你们……也配否定我?”
下一瞬,整个祭坛的骨板同时外翻,化作一只只苍白的手臂,抓住两人的脚踝。枯井深处,传来巨大的吸力,要将她们拖入那“被遗忘的零点”。
安然奋力挣扎,银钉不要钱似的往手臂上钉,可每钉断一条,就有更多手臂长出。路娅的烛龙笔划出一道道光刃,也只能暂缓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掠过——是那只被佛母娘娘掏空了内脏的猫!它残破的身躯竟重新拼合,尾巴断口处滴落黑火,一路烧断骨臂。
“神女?”雪月的声音从猫喉咙里传出,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失真,“快走……我撑不了多久……”
原来神女在最后一刻,将意识转移到了猫的残骸里,以自身为祭,强行阻断井口的维度通道。
路娅趁机把录音机塞进安然怀里,自己则反握烛龙笔,狠狠插入井沿最中央那块骨板——那块骨板上,婴儿的脸最清晰,也最痛苦。
“以笔为钉,以魂为锁——”
她竟将自己整条右臂化作月白色的锁链,缠住井口,同时冲安然吼:“带雪月走!去749局最底层档案室,找‘零点观测者’的记录!那里才有彻底杀死伪神的方法!”
锁链与脐带同时崩断,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巨响。枯井深处,一道猩红的裂缝迅速闭合,却在闭合前,一只血眼贴着缝隙,死死盯住安然:
“我们……第九层见。”
轰——
祭坛塌陷,化作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坑底,只剩半截烛龙笔,笔上玉蝉彻底碎成齑粉。
……
数小时后,749局临时营地。
安然裹着毯子,手里攥着那台仍在倒放的录音机。雪月——或者说,曾经是神女的猫——躺在她膝上,腹部缝合处不断渗出黑火,却固执地睁着眼。
帐篷外,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由远及近。安然低头,最后一次抚摸猫耳:“谢谢你……我会把真相带回去。”
猫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呼噜声,像是笑,又像是哭。随后,黑火猛地高涨,将猫整个吞没。火中,隐约浮现一个少女的剪影,向安然挥了挥手,消散于夜空。
直升机降落,舱门打开,一名少校递来加密文件袋:“安队,局里收到你的紧急报告,已批准‘零点观测者’计划重启——本次任务代号:‘弑母’。”
安然接过文件袋,袋口火漆印上,赫然是那柄烛龙笔的图案。她抬头,望向远方天际——那里,云层被撕开一道猩红的裂缝,像一只尚未闭合的血眼,静静凝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