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恩盯着对方，已经一片死水的内心又是泛起了一阵波澜。
搞什么？
怎么还不动手？
难道他刚刚是问问题了？
可是……他刚才是问什么来着？
卡洛恩想不起来，无数份同步记忆挤压着他的意识，令他的意识无比混乱。
于是，他干脆“未读乱回”“答非所问”地对这个卡维斯问道：
“你为什么要叫醒我？为什么不让我一直装睡下去？”
他问的这两个问题很简单。
那个卡维斯却像是碰见了什么难题一样，神情微变，怔怔地看着他。
在怔愣之余，卡维斯他眼中的敌意却是缓缓如冰雪消融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为复杂的情绪。
卡洛恩看不懂他的眼神。
他只觉察到了眼前的这个卡维斯眼中敌意的退散，这让他魂体内积蓄的灵魂力量也跟着宛如退潮的潮水般，缓缓消散。
他脑子不好。
他现在做事只会一根筋地遵照一个极其简单的准则。
卡维斯对他动手，他就暴起反击。
卡维斯不对他对手，他就退步收手。
于是，卡洛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了身上的戾气。
他向那个卡维斯发出了自认为十分友好，实际听起来毛骨悚然的笑声，然后“退一步”道：
“哈哈哈，对不起，是我错了，装睡骗你是我的问题，你消消气，我自己来就行。”
下一秒，卡洛恩斩断了绝大部分的联系。
联系的断裂，令他脆如薄纸的人皮骤然撕裂，整个身躯瞬间膨胀，化作一头无比庞大的漆黑色怪物。
无比熟悉的疯狂与愤怒，伴随着人皮的撕裂，冲刷着他的身心。
在这张床上装睡太久，他的诡域生物身躯已经被这一张人皮束缚压抑了太久。
他不由自主地肆意伸展，肆意挥舞着那被人皮压抑许久的诡域生物身躯，仰天发出畅快又狰狞的大笑声。
“够了！卡洛恩！快变回来！”
就在这时，一声喝声突然从一旁响起，稍微冲淡了卡洛恩那几乎完全席卷理智的疯狂。
他的注意力这才转向了那一个如蝼蚁般渺小的人类魂体身影。
卡维斯的双眼倒映着卡洛恩那庞大扭曲的怪物身躯，瞳孔震颤着紧缩，像是被这一景象刺痛了双眼。
尽管眼前这个幽光人影相比起他印象之中的那个卡洛恩，可以说是完全判若两人。
可是，他现在心里已经完全确认，面前的这个灵魂体，就是他的弟弟卡洛恩！
结合卡洛恩之前提到的两句话，以及现在卡洛恩化身成的漆黑怪物那异常庞大的身躯，
他现在已经大概猜得到，为什么卡洛恩苏醒之后会表现得这么异常，对他的态度冷漠疏离，且浑身充斥着几乎快压抑不住的戾气。
那是卡维斯完全不敢进一步深思细想的遭遇……
膨胀成黑色怪物的卡洛恩似乎是听进了卡维斯的话。
他和卡维斯之间的影实联系重新恢复正常。
膨胀的怪物身躯随之不再抽搐扭曲，而是缓缓收缩，恢复回到了幽光人影的模样。
卡洛恩沉默地站在他的面前，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声不吭地用那一张看不清面部表情的幽光面容面对着他。
卡维斯想起了前世看过的一本书：
对于身心遭受严重创伤、长期处于恐惧或痛苦记忆中的患者，有一种手段叫做“脱敏疗法”。
说通俗点，就是让患者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接触让他们害怕恐惧的东西，直到可以恢复如常。
不过，相比起卡维斯在前世看过的案例，卡洛恩在见到他这个曾经多次杀害自己的人之后，没有应激到大喊大叫，精神崩溃失控，已经算是非常不容易的反应了。
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想到过度提及梦境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刺激到卡洛恩，卡维斯斟酌了一会儿，才稍微放轻声音，对卡洛恩说道：
“卡洛恩，你别怕，你现在是真的已经醒过来了，我是真正的卡维斯，你放心，我绝对不可能会伤害你！”
能让卡洛恩短时间内性格大变的经历，绝对不是普通的噩梦，而是足以撕裂灵魂的折磨。
任何语言的安慰，都只是苍白无力的安慰。
那不是语言抚得平的创伤。
可是他自己作为哥哥，肯定不能对这样死气沉沉的卡洛恩坐视不管。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想尽办法，让卡洛恩尽快摆脱掉梦境给他带来的阴影。
卡洛恩缄默地静立在原地，对于卡维斯的这一番话并没有什么反应，过了一会儿，才声音平淡说道：
“我没怕你，我这不是在正常跟你说话吗？你刚才是问了我什么？”
卡维斯的心脏一紧。
卡洛恩言语之中不变的疏离，他听得出来。
并且，卡维斯也敏锐觉察到了卡洛恩在噩梦的影响下，不旦是性格，连思维和记忆也都跟着出现了问题……
他只能在心底压下一声叹息，扯了扯嘴角，向卡洛恩笑道：
“没什么。”
得到这一个回答，卡洛恩不再纠结那个问题，重新陷入了沉默，又回到了之前和卡维斯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的状态。
这全然陌生的死寂，无声地挤压着卡维斯的心脏。
果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仔细想想，正常人睡觉睡久了都会头脑发懵，难以回神。
卡洛恩目前的情况，不仅一睡不醒数日，更是长时间遭受梦境里的折磨。
指望他一下子要脱离梦境的阴影，立刻相信自己已经回到了现实，相信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卡维斯就是自己真正的哥哥，未免太为难他。
这得需要超人般的意志才能做到。
这事着急不了。
既然如此，卡维斯他也只能慢慢来，一步步帮助卡洛恩脱离梦境的阴霾。
卡维斯笑道：
“卡洛恩，你昏睡的这段时间，现实里发生了不少事，你现在刚醒来，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
卡洛恩摇了摇头。
卡维斯继续问道：
“之前在那个小丑诡域里，你是不是出手帮了我？你当时是怎么做到的？”
卡洛恩只抬起了头，看向了黑色祭坛的上方。
在那里，魔器歌者血雾化成的那一个血色女子已经消失，只留下一个深紫色心脏幽幽悬浮在献祭魔法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