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忠义,洛州刺史,身居高位,养尊处优,作为公主麾下的得力干将,多年来,确受重用,可自此次公主来至洛阳,诡事频发,噩耗不断,最终连公主都危在旦夕,为求自保,高忠义果断抛弃公主,转投太子。
明日,便是公主的死期,便在高忠义沾沾自喜,妄想来日荣华富贵之景时,刺史府忽然闯进兵士,二话不说,将其拿下。
入夜,高忠义双手被束,口中缚带,有嘴难言,看着身侧一众与自己相同待遇的官员,只一眼,便如坠冰窟,无他,这些人皆是在他运作之下,暗投太子的洛阳官员!
是公主!定是公主所为,此刻,这些人甫一对视,便立即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可,有口难言,纵是有万般口才,不见到公主,也难有作为,怀着不安,恐惧的心,他们忽然发现,自己的去处,竟是留守府。
而此刻的留守府内,李约面带难以掩饰的得意笑容,看着眼前的两人,“苏长史,不请自来,是为恶客啊!”
苏无名面色悻悻,看着自己与卢凌风被缚的双手,扯出勉强的笑意,“李留守,你不打算把我们这绳子解开吗?”
李约摇晃着手中盛满美酒的来通杯,浓郁的酒香如同炸开的风暴瞬间肆虐在房间中,但此刻,除了李约却无人有暇品味这般美酒,李约语气玩味,“派出了好几波的杀手,都未曾杀了你们,反而损失惨遭,可没想到啊,你们居然送上门来了!咱们真是缘分不浅啊!”
苏无名面色一肃,眼神中带着凌厉的光直刺李约,“那些黑衣人,真是你的人!”
李约笑而不语,满饮杯中酒,卢凌风顿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锋利的目光迸发,怒斥道:“李约,你身为朝廷命官,暗中参与这些不可告人的勾当,该当何罪!”
李约老神在在,瞥了一眼卢凌风那怒目的面容,忽然仰天长笑,“你,这个小小的宁湖司兵参军,甚至不在自己的辖地,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眼神中是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与轻视。
卢凌风看向李约的目光更冷,眯起的眼中,似有刀剑即将脱鞘而出。
李约嘲讽完苏无名,再看向苏无名,面色傲然,“苏无名啊苏无名,你倒不愧是狄仁杰的弟子,无声无息间便摸到了我的住处,可惜啊,我派出的杀手一次次铩羽而归,我便开始作出了布置,早早将那天铁熊从空中庭院带回了府。”
李约忽然有些自得,对着苏无名问道:“怎么样,那可是天下少有的异兽,凡人根本见不到啊!今日,长了见识吧!”
苏无名也不恼李约语气中的得意,反而顺着他的话,故作佩服,笑道:“啊!对!真是开了眼界了!”话锋一转,“但我更想知道,这空中庭院除了这天铁熊还藏了些什么,还有您种的那人面花树与豹黄啊!”
李约笑容一僵,目光顿时一变,上下审视了苏无名几眼,眯着眼,沉声问道:“你为何,会问到空中庭院?”
苏无名笑容依旧,叫人瞧不出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那空中庭院是您的地方,既然有着天铁熊这般奇异的猛兽,那说不准还有其他什么呢?”
李约笑意敛去,极力想从苏无名那满脸的腆笑中看出什么,可苏无名愣是滴水不漏,似乎真是好奇,李约忽然冷哼一声,不再多想,此时此刻,苏无名与卢凌风俱是刀下鱼俎,纵是知晓什么,也已自身难保。
“空中庭院自是无甚,但你既然想见见人面花树,那便了你这死前一愿吧!”李约心中仔细思索了所有布局,这才撇去心头隐隐升起的不安,重新露出笑容,对着苏无名道。
苏无名见套不出这老狐狸的话,也不再多言,好在倒是可以先见见那人面花树了。
片刻后,随着李约转动书房中的某一处机关,那偌大的书架竟齐齐平移而开,一道隐秘的大门豁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依稀的树影透过微弱的光映入眼帘。
李约神色悠然,竟还有闲情逸致为两人介绍起这处地方,“你们想找到的东西都在此处,我这庄园啊,原本是前隋权臣越国公杨素的别院,天后执政时赏赐于我,无意中,我发现了这暗室,当时这里堆满了生锈的刀枪箭驽。”
似是感慨机缘巧合,李约的笑意愈发明显,“那杨素当年必有谋反之意,这里便是他的兵器库。”同样也是我的“兵器库”,李约将这句话在心底默念。
“欲成大事,刀枪不如花草,恰好,这豹黄只能生长在幽暗之处,像老夫一样,”李约的神色有些阴沉,连语气都变得压抑,“故国破碎,万里之外,寄人篱下啊!”
苏无名眸子低垂,李约看不清他的神情,他不知道的是,苏无名似乎猜到了他缘何有了这些作为,此人虽身处大唐,但并不感恩大唐的栽培,反而心生怨恨,难怪要对太子公主出手,此人与那胡十四娘,当真是一丘之貉!只是此人,攀爬的更高,隐藏的更深,!
李约似认定两人无生还之机,倒是不介意多说几句,今夜,苏无名两人不过是开胃菜,无人可以幸免,纵是李伏蝉,他们也准备了万无一失的对策,“至于人面花树嘛,我是从流浪的波斯王室后裔手里购得,如今,已经繁育出几十棵,经我多年培育,它已与豹黄相生相辅,共存于这暗室之中,谁也离不开谁了!”
卢凌风忽然问道:“那吐罗女人呢?也是你灭的口?”
李约不屑一笑,“她?不过是我空中庭院收留的一个会些遁术的女奴罢了,死就死了,有何足惜,稍动手脚,便死在蛇毒之下。”这番话,李约说的冷漠至极,丝毫未曾将人命放在眼中。
苏无名上前一步,虽被缚,但一身气势不减,也不再伪装,直勾勾盯着李约,声音不急不缓,却似有千钧,“李约,你受大唐恩惠多年,尤其是天后,待你不薄啊,你居然炮制出如此阴诡恶毒之物,害人性命,你良心何在!”
李约面色不改,笑容依旧,“苏无名,你在老夫面前说这些肤浅之言又有何用?”
苏无名冷笑,“那便说些不肤浅的,那些黑衣人是何来历,他们暗杀太子是否你暗中指使,人面花之毒,当真只是公主为清理麾下官员之用吗?”
李约笑容立即散去,目光宛如蛇蝎一般,狠狠地盯着苏无名,却始终一言不发。
而卢凌风也立即抓到了苏无名言语中的关键,清理麾下官员,公主!卢凌风瞪大双眼,盯着苏无名,心中一个疑问接着一个疑问呼啸而来,若非场合不对,他非得拉着苏无名好生问问。
李约宛如毒蛇一般紧紧盯着苏无名,恨不得立即当场击杀此人,拳头紧了又紧,最后化作无声一笑,“苏无名,你们在如此短的时间找到我这里,已算是了不起了,我李约是个爱才这人,便让你们多活几个时辰吧,今夜,可还有一场大戏,可缺不了你们啊!”对付李伏蝉的计划里,苏无名的存在,无疑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此刻,苏无名不能死!
苏无名与卢凌风被关进了那人面花树的暗室之中,暗室无窗,仅靠壁上数盏幽暗的,勉强映照出朦胧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壤腥气,夹杂着人面花奇异的幽香,黏腻地纠缠在人鼻尖。
人面花叶生幽紫,花开淡粉,幽光之中,竟有一股朦胧的美感,而树周围,遍布着昏黄的豹黄,正如李约所言,两物相生相辅,缺一不可。
两人四下打量,发现此处四面封闭,完全是一处绝地,卢凌风忍不住皱眉,臂腕勃发,劲力透体而出,手上的绳子豁然断裂,眨眼间便恢复了自由。
苏无名闻声看去,立马激动道:“卢凌风,快快,给我也解开,这些人下手就是狠,手腕生疼。”
谁料,卢凌风双脚生根,原地不动,似根本不曾听见苏无名的话语,反而双手环抱,老神在在地看着苏无名,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卢凌风,你这是做什么?”苏无名背对着卢凌风,撅着手,却见卢凌风毫无动作,转身一瞧,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说吧,公主清理麾下官员一事!”卢凌风语气平静,却叫苏无名心中一突。
眼见卢凌风誓不罢休的表情,苏无名便知,瞒不住了,也罢,到了此刻,结合李约所言,怕是今日便要见分晓了,当下,苏无名也不再隐瞒,将上官瑶环告知之事,一股脑儿说与卢凌风听。
待苏无名话音落下,卢凌风沉默许久,可即便光线暗淡,苏无名仍然看清卢凌风那额角跳起的青筋,他在压抑着愤怒,只听卢凌风忽然闷声开口,“这么说,人面花案一开始,只是公主为铲除异己之策!那些洛阳无辜惨死的女子,也只是因为公主的一己私欲!”
卢凌风的语气极慢,却每一句都似千钧沉重,他鲁莽冲动不假,但他亦嫉恶如仇,若不是南下一行的历练,他更加沉得住气,收的住心,此刻,他早已爆发!
苏无名喟然长叹,并未想着为公主开脱什么,无他,纵是瑶环都未曾否认公主之错,他身为狄公弟子,心怀公理法正,又有何理由偏袒,“卢凌风,李约今日怕是有大动作,公主人面花之策害人不浅,但如今看来,怕也是这李约从中作祟。”
苏无名的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那群黑衣人可以袭杀太子,那亦可袭杀公主,今日,若公主罹难,那天下,必将大乱,这岂不遂了李约之愿!”
卢凌风双目怒意勃发,忍不住质问,“那李约是公主之人,你怎知袭杀太子不是公主之计!?”
苏无名闻言,猛然一愣,看着卢凌风那被怒火侵蚀的瞳孔,苏无名忽然高喝:“卢凌风!”
卢凌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惊得措不及防,怒意一滞,这才听苏无名继续道:“你不信公主,难道还不信瑶环,不信伏蝉吗?南下一行,你俱与他们一起,难道不知他们为人,你忠心太子,无可厚非,但你也莫要忘了,你是大唐官员,你忠的应是大唐,应是大唐的所有百姓!”
“公主纵有千万不是,她亦是我大唐的公主,李约身为外族人,受大唐恩惠多年,此刻,却荼毒大唐百姓,刺杀太子,豢养死士,甚至蒙蔽公主,更有可能暗藏更大的阴谋,你若被怒火蒙蔽,岂不是正中有心之人下怀!”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将卢凌风彻底从怒火中拉了出来,许久,卢凌风这才吐出胸中一股郁气,也不再谈公主如何,压下心底一切不忿,看向四周,“我知道了,但此刻我们被困此处,如何出去?”
看向卢凌风那逐渐正常的面容,苏无名心底暗暗舒了一口气,还好是此刻的卢凌风,若是长安之时的中郎将,便是他苏无名磨破嘴皮,怕也难撼动分毫。
“放心,来时我与伏蝉交代过,若两个时辰未归,他必来寻我!”苏无名轻声道。
卢凌风点了点头,为苏无名解开了绳索,这才在密室之中,四处观察。
苏无名好奇,“你在找什么?”
卢凌风怒气散去,虽有不忿,却已找回理智,一边搜寻,一边开口,“不可坐以待毙,只等伏蝉来救,李约曾说,此处曾是杨素的兵器库,既如此,必有出口!”
苏无名连忙追问,“你怎么如此确定?”
卢凌风武将的风采立即展现出来,语气肯定道:“若想起事,兵士们需一涌而出,都从刚刚那道暗门,可能吗?”
苏无名想起那道暗门,虽然不小,两三人同时出入并不成问题,但若是兵士出没,远远不够,“有道理啊!”
两人开始在密室之中,搜寻起了暗藏的机关密道,而庄园之外,被缚的高忠义一行人,在车马的晃动下,终于来到了留守府。
李约早已在后门之前等候,看着掀开车帘,露出面容的公主,李约满脸含笑,卑躬屈膝,“公主,请!”
公主携着上官瑶环走下马车,神色冷漠,瞥了一眼后方的马车,寒声道:“把他们,都带过来吧!”
李约立马应下,笑容不改,只是,低着头的他并未意识到,上官瑶环那温润的水眸,此刻,却似深海寒潭一般,冷冷地瞧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