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前向山崖之上,奋力抛出长绳子,绳子上八宝爪,稳稳地抓住悬崖上的大松树,车前试了试,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抓着绳子,“嗖嗖嗖”,像个猴子一样,迅速荡到阿米子的身旁,左手一抄,把阿米子抄在怀里。
车前仅凭一只右手,抓住长绳子,一点一点往下滑,不出十分钟,已滑到地面不是三米高的地方。
说巧不巧,恰在这个时候,绳子上面的八宝爪,负力太重,一下子脱离了大松树,整个绳子,顿时往下掉;八宝爪一路划过的地方,带着碎石飞扬,纷纷往车前的头上落下!
车前晓得大事不妙,连忙护住阿米子的头颅,就势一滚,滚在草丛中。
小罗扎慌忙东前怀中,抱出阿米子。
阿米子身上,倒是一点伤都没有,只是脸色吓得苍白,瘦小的身子,在小罗扎的怀抱里发抖。
车前伤得不轻,头上被碎石砸出一个口子,鲜血直流;脸上,手臂上,腿上,全是破岩石擦伤的血痕;整个身子,倒在草丛中,爬不起来。
“阿黑哥,你的腿,摔断了?”那位带路的彝族老人问车前。
几个彝族汉子,急忙去扶车前。
小罗扎说:“如果阿黑哥的腿摔断了,千万不准扶,赶快找一副担架来,抬到寨子里,我要亲自为他疗伤!另外,莫暑,赶快去将那三十多个红军战士,请到寨子里来,我要为他们,杀牛敬酒。”
从高山上走下去,杜鹃一瞥,这个彝族部落,至少有上千户人家,三四千人。
走进寨子,小罗扎正吆喝着族人们,杀鸡宰羊。小罗扎说:“阿黑哥们,吃过午饭,我们再杀羊敬酒。”
车前右腿上的骨头,开裂了,但并没有断,小罗扎亲自为车前敷上中草药浆,车前的小腿上,传来凉凉的感觉。
小罗扎说:“阿黑哥,用了我的特效药方,我可以包你,不出半月,飞蹦飞跳。”
“衷心谢谢尊贵的小罗扎。”
“哎,阿黑哥,话莫说反了,我们彝族人,应该感谢的,是你们。”
明天是农历的六月二十四日,正好是处暑,又是小罗扎他们的火把节。
到了傍晚,彝族人身着鲜艳的服装,每个手擎着火把,在大坪里,载歌载舞。
小罗扎早安排了人手,用一个超大号的锅子,炖了一个牛头、一个羊头、一个狗头的“三头烩”,请三十七位红军战士入席上座。
那个彝族老人说:“苏易简,我打听到了,红军的主力部队,正在前方七八里远的地方休整。”
苏易简,彝语是最高领袖的意思。
小罗扎说:“太好了!我终于知道,红军的队伍,是真心真意,为穷苦百姓打天下。今天,我小罗扎要与红军战士,结为生死兄弟。”
小罗扎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左手的食指,将鲜血滴入牛角酒杯中。
车前毫不犹豫,立刻上前,依照小罗扎的动作,将鲜血滴入杯中。
“阿黑哥,我们饮下这杯酒后,我们的心,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小罗扎说:“从今往后,我们彝族和红军,便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车前和小罗扎,各自饮尽牛角杯中的血酒。
小罗扎大笑着说:“我知道,我们的红军队伍,缺的就是粮食。我们决定,赠送红军四十万斤粮食。”
车前紧紧地握着小罗扎的手,说:“太谢谢我们彝族的兄弟姐妹们。”
阿米子走过来,对车前说:“谢谢叔叔的救命之恩。现在我带叔叔阿姨,去看我们的火把节。”
小罗扎挽着车前的手,走向欢歌笑舞的火把节现场。
车前问:“小罗扎哥哥,我看你们,节衣缩食,日子过得相当清苦,哪来这么多粮食?
小罗扎说:“我们彝族人,有一个贮粮传统,就是每一年,各家各户,向族里上缴一部分粮食,为了应付天灾人祸之用。”
车前说:“哥哥,你所说的人祸,是指国民党的部队,来抢粮食和牲畜吧?”
“正是。”小罗扎说:“我已经派人去告诉红军的主力部队,明天来运粮食。今天晚上,你们就好好休息吧。”
车前和菖蒲,晚上,就睡在小罗扎家里。菖蒲说:“东前,你救下阿米子,小罗扎感恩,赠给我们四十万斤粮食,真是大功一件呢。”
车前说:“通过这件事,我明白了一个天大的道理,就是,依靠人民群众,就能人心所向,无往不利;脱离人民群众,就是人心向背,天下尽失。”
第二天中午,临行前,小罗扎把车前按在担架上,说:“阿黑哥,你的腿受了伤,不宜远行,我叫了两个青年汉子,将你送到八里远的小镇上。”
最让车前哭笑不得的是,阿米子走过来说:“叔叔,按照我们彝族人的传统,我应该嫁给你这命恩人。十二年之后,我到哪里来找你?”
杜鹃笑着说:“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阿米子,你比车前叔叔少了二十岁,你要嫁给他,合适吗?”
小罗扎大咧咧地说:“咦!咦!怎么不合适?别说这样的话,我不高兴。男子汉大丈夫,即使大过女子二十岁,三十岁,那又何妨?”
杜鹃晓得,这不是一件简单的婚事,牵涉到民族政策。杜鹃笑吟吟地说:“尊敬的小罗扎,我替车前,答应了这门婚姻。”
果然,小罗扎欢声大笑道:“痛快!当真痛快!阿黑哥,干脆,你拿一个定亲的礼物,给阿米子!”
车前晓得,这门婚姻,不答应是绝对不行了。车前左摸摸,右搜搜,终于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几颗珍珠,递给小罗扎。
车前说:“路过广西合浦的小河沟里,捡到几个河蚌,我们拿来煮汤喝,不曾料想,河蚌里还有豌豆大的珍珠。”
阿米子接过车前的珍珠,仿佛茫然不懂事,问:“阿黑哥,我既然收下你的是情信物,我的一生一世,非你不嫁。”
二十七岁的车前,面对六七岁的阿米子,不晓得说什么才好。
到了红军主力部队的休整地,赤芍问瞿麦:“你去车前和杜鹃两个人,给我叫过来!”
几个月时间不见,一米八三、一百六十斤重的赤芍,瘦得两个腮帮子,向里边陷进去。杜鹃看到赤芍的样子,心里直想哭。
赤芍问:“你是杜鹃?京墨呢?”
“京墨永远睡在那个沼泽里。”
“杜鹃,我记得,你是剪秋师长带出去的兵。”赤芍站在风口上,似乎北风更猛烈一点,就可以将他吹倒。“杜鹃,我要给你记一等功。你发明过草地的滚地法,不晓得挽救了多少人的生命。”
杜鹃说:“我只是临时想出来的主意。”
“车前呢,他到哪里去了?”
“车前的左腿,骨裂了,走得慢一点,正在后边。”
赤芍说:“君迁,君迁,你快点出来,我们去迎接车前同志!”
比赤芍更加清瘦的君迁,艰难地抬起腿,跨过高高的木门槛,说:“那个弄来四十万斤粮食的大功臣,车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