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果真如此,也不失为另一条路。”
荀寓若有所思的说道。
世家大族,想要维持地位,在文化、土地之外,还必须要有经济的维持。
单单只靠那点土地肯定是不行的,必然要有别的经济的来源。
这其中最大的一项来源就是做生意。
西域长史府有多大,荀寓是知道的。
而且还知道在几十年前的时候,文帝曹丕依然和西域保持着相当的联系。
而想要把西域完全收入囊中,不耗费国家财力是不可能的。
如今大汉的新铸直百购买力极其坚挺,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人感到放心。
那么大的一块地盘,即便是后期收复失败,但前期的这段时间也足够赚的盆满钵满了。
反观如今的大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司马炎之所以会把兵权,地方自治权全都下放,根本原因还是大晋朝廷撑不住了。
才会有这种寄托于外力来对抗敌人的举动。
自然也不可能会有更大的利益让渡出来。
倒向大汉,前途简直是一片光明。
但是荀家想要的显然不止这些。
世家大族的眼光是看的十分长远的,生意做的再大,也不可能直接把钱拿来填肚子。
人终究还是要吃从地里长出来的粮食的。
益州的士族是被刘谌杀怕了,因此不敢和刘谌稍有抗争,并且是心甘情愿的拿土地换取前往西域的机会。
但是中原士族不同。
现在是刘谌有求于自己,那到时候自己就可以拿往西域通商来作为交换条件,从而让刘谌得到自己对他的支持。
至于那些土地,那是士族立足于世的根本,是万万动不得的!
想到这里,荀寓便开口向荀悝说道:
“大汉皇帝的心思我们已经清楚了。”
“眼下大晋已经是风雨飘摇不能久矣。”
“是时候给家族找一条退路了。”
“既然大汉皇帝有此想法,咱们也不是什么不识时务之人。”
“只是你也知道,咱们荀家这么多的子弟,归附新朝之后,此前的一切官职 什么的都不再作数。”
“我身为族长,也必须要为家族计才是。”
“你不是说大汉现如今正在沟通西域。”
“咱们荀家虽然不是什么商贾之家,但这点资历和资源还是有的。”
“大汉皇帝只要愿意让咱们也派人前往西域,那这件事就好说。”
“不光是咱们,颍川士族的大部分都会心向大汉的。”
“不过还有一条,咱们家的那些土地是供养族人所用,并无多余土地可以献给大汉朝廷。”
“若那汉帝许此两条,咱们颍川士族便可以保他平安进入洛阳!”
说到最后,一股自信从荀寓的身体里冒出来。
身为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荀寓的话自然也是一群族老的想法,无论在什么时候,家族的利益总是高于一切的。
王朝可能更迭,但士族亘古不变!
听到荀寓的话,荀悝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因为在益州的这些年里,他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本土士族想要和朝廷谈判,但结果却无一例外的都被朝廷给拒绝了。
但他又想到这里是中原,并非是益州。
益州是大汉的基本盘,作为基本盘来讲,肯定是要牢牢的掌握在手里的。
而中原眼下还不属于大汉之地,想要得到必然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至于这个代价最终是什么,大可以商量着来。
最重要的一点,荀悝是荀家人,无论是之前所作所为还是这次返回荀家。
本质上都是在为荀家的将来考虑。
因此荀寓的话,让荀悝不得不进行思量。
“那兄长那边怎么说?”
荀悝计较一番后开口问道。
他嘴里的兄长自然就是此时还在朝廷效力的荀恺,同样也是荀家的青年才俊,并且在洛阳身居要职。
荀寓却说道:
“洛阳的事情你不必理会,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长安的事情敲定,才能决定家族下一步该怎么走!”
听到荀寓此言,荀悝便不再多说。
在家中待上一段时日之后,便再次启程返回长安。
而在这段时间里,刘谌也接到了边境各处传来的奏报。
在得知那些所谓的军队都是士族私兵拼凑出来的时候。
刘谌的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种无力的荒唐感。
这些私兵既不是唐时牙兵,更不是明末家丁。
除了打打顺风仗之外,就只剩下祸害百姓了。
这个司马炎是真的准备狗急跳墙了?
但刘谌也很能理解司马炎这么做的原因,司马氏数代谋划,若不是自己穿越的原因,此时已经一统三国。
虽然这个过程不怎么光彩,但是相对于如今来说,还是很体面的。
现如今,自己一步步的将其变得不体面,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 忍得了。
不过刘谌却没有丝毫对司马炎的同情,只会觉得历史上的晋朝本就该是一个被唾弃的朝代。
虽然心中对司马炎对晋国十分的唾弃,但刘谌却不会因此轻视司马炎和晋国。
狮子搏兔尚且用全力,更何况司马炎还纠集了那么多的兵马。
就算再没有战斗力,也会给自己造成不小的麻烦。
何况刘谌还想等等荀悝他们,看看能不能尽量减少一些刀兵。
就在刘谌等待荀悝回复的这段时间里 。
则是收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在安定和北地等郡,出现了一些晋军的踪迹。
奇怪的是这些 晋军并不针对百姓,只针对官兵。
往往打了就跑,有时候甚至是刚一照面就是直接遁走。
搞得地方官员摸不着头脑,想要追击又担心他们会狗急跳墙对当地百姓不利。
若是这些百姓都是本地人,倒还好说。
因为当年的他们也曾经经历过这些事情。
但好巧不巧的是,如今这里的百姓有相当一部分都是从益州迁徙过来的。
他们并没有经历过这些,自然也就会心生害怕,并且直接影响到了土地生产。
当地官员不敢怠慢此事,赶紧上报给长安。
刘谌得知此事之后,心中微微一动。
这种法子若说是司马炎想出来的,刘谌是决计不信的。
多半又是那个羊祜,想仿着自己当初让关彝在关中的所作所为,以此来骚扰自己。
只可惜他似乎搞错了一件事,自己当初的做法并不只是单纯的想要复汉,更多的还是想要避免华夏大地重蹈覆辙。
而羊祜的做法却只是单纯的想要给晋国续命,虽然做法一样,但是格局高下立判。
“传马奉前来听命!”
很快,不明所以的马奉就来到刘谌面前。
“陛下召臣前来,有何旨意?”
刘谌将自己得到的情报告诉马奉,马奉听完之后嘿然一笑。
“这个司马炎,不愧是司马攸的兄弟。”
“两个人想到的馊主意都一模一样。”
刘谌无意去纠正马奉,只是说道:
“你到北地郡之后,要注意一点就是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
“要打就要把他们直接打死,尽量不要使百姓受到伤害。”
“长安经过这么多番磨难,能有如今的安定实属不易。”
“朕不想让这些跳梁小丑,破坏百姓的安定生活。”
马奉面色一肃,抱拳说道:
“臣遵旨!”
一支兵马出长安,奔北地郡的方向而去。
没过多长时间,便到达了北地郡 。
路上的时候,马奉已经通过那些情报以及在长安的时候刘谌的告知。
知道了这伙人的打算。
他们和当初司马攸派出去的那批人还略有不同,更像是之前关彝在关中的所作所为。
只可惜世易时移,大汉不是伪朝,这些贼兵也不是汉军。
说是奉了羊祜的军令,不得对地方百姓进行袭扰,但真正能够约束到自己和属下的少之又少。
这也是为何刘谌在得知消息之后,会对他们心生不屑。
羊祜或许是有些统兵能力的,但也只是统兵而已,这些盘外招他根本就不会用!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啊!
马奉到达北地之后,又从当地官员的嘴里打探到这些晋兵的行动轨迹。
立刻便想到了一个将其一网打尽的方法。
七月,正是北方夏收之后需要缴纳夏税的时候。
各地的税粮都在集中往县城里运送,再从县城往郡城运。
马奉想到的便是这个主意,既然这些人是为了骚扰官府。
那多半不会在收税的时候,对百姓动手。
而攻打县城,对于这些散兵游勇来说,又颇有一些难度。
他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些税粮从县城转运到郡城的时候,进行袭扰。
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把转运粮草的数目和时间放出去。
然后再让麾下士兵扮成押送粮草的民夫,车上暗伏兵器。
到时候打他们一个出其不意。
很快,转运粮草的消息就放了出去。
而根据斥候的回报,开始有小股的晋军在 集结。
显然他们也不想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双方人马一拍即合,都朝着预定的方向狂奔。
很快,押送粮草这一天就到来了。
浩浩荡荡的人马从县城离开,开始赶赴北地郡郡城。
负责押送粮草的队伍除了一少部分维持秩序的官兵之外,并没有任何汉军兵马。
而晋军将领也早就打探清楚了,周围根本没有伏兵。这对自己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在马奉带人行进到一处偏僻之地的时候,立刻就感到脚下一阵震动。
不消说,自然是那些晋军杀过来了。
但马奉却丝毫不慌,当即便下令将这些车辆围起来,紧接又从车上取下木板,构筑了一道防线。
晋军远远的看到车队的反应,却并没有放到心上。
在他们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最近的兵马赶来也需要好几个时辰。
好几个时辰的时间,都够自己把这里的蚂蚁找出来杀一遍了。
至于这简陋的车阵,挡挡土匪山贼还差不多,想要挡骑兵,简直就是 螳臂当车。
而事实也确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在抵近到弓箭射程的时候,这些晋军还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一下可能到来的箭雨。
但对面的人却没有丝毫反应,这让他们心中对这支押送粮草的汉军更是不屑。
须知道,在大晋,即便是最小规模的运粮队,也是配备足够的士兵的,不为了防那些土匪山贼,就为了防那些饿疯了的百姓来抢粮食。
不过这样也好,一会儿给他们一个痛快,也算是自己发善心了。
可随着他们抵近的距离越来越近,开始看清楚这些民夫脸上的表情的时候。
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这些民夫的脸上并没有任何他们想象中的恐惧。
反而是充满了兴奋,这种兴奋他们很熟悉,那就是建功立业的兴奋。
短暂的愣神让这些晋军不足以做出任何正确的反应。
可简陋防线后的士兵已经举起了他们手中的兵器。
强攻劲弩,以及一根根从车辆缝隙里探出来的长枪。
箭矢如雨,铺满了他们头顶的天空,也带来了死亡的呼唤。
一匹匹中箭的战马发出悲鸣后倒毙于地,剩下的战马却因为来不及改变方向,直直的撞上那些探出来的枪头。
连带着上面的骑士也被一并刺死。
战场上传来接连不断绝望的呼喊声。
虽然也有不少骑兵冲破车阵,杀入阵中,可在阵中,等待他们的是更加残酷的场面。
一个个早就准备好的刀盾手,瞬间涌上,直接将马上骑士拖下马,随后乱刀砍死。
只留下失去主人的战马站在原地打着响鼻。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这些进攻的晋军就折损超过三分之一。
而这些人也用自己的生命给还没有跳进圈套的友军提了个醒。
眼前的这支人马绝不是什么押送粮草的民夫,而是实打实的汉军精兵!
身后的人开始刹停,并且调转马头准备逃走。
可是既然准备将这些晋军全歼,马奉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
眼前的车阵是一个圈套,但也是一个诱饵。
一个真正的口袋正在缓缓收口,打算将这支晋军完全装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