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语言系统或许本就一直发育不太完善，相较于和别人争辩什么对或者错，他会更倾向于躲在暗处，击败或者杀掉他们。
可现在他没有一点想要隐藏自己的心思——即便，他曾那样笃定地认为，随意向谁暴露出自己真实想法的，都是蠢货。
现在龙飞也终于成为了一个蠢货，他再以去掩饰住自己的杀戮之心——甚至是在一个还无法辨清敌我的人面前。
一层淡淡的血气忽然从龙飞身上飘散出，极淡却又挥之不去，仿若虚幻，却又红的那样真实。
如果罗束在，他或许会欣慰地笑起来——寒魂血魄要想大成，修者就必须要拥有一颗真正的杀心。
寒魂会外显成一种特殊的源气帮助卡修战斗，小成后甚至可以媲美一般的辅助源技。
可罗束从没见过黑色的寒魂——真正的寒魂应该是红色的，应自真正的杀戮之心中诞生。
然而龙飞最开始修炼出来的寒魂却是黑色的。
他对于敌人与死在他剑下的人根本算不上有杀心，他对于愤怒的控制如此好，以至于难以体会到，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杀意”。
龙飞一直将那些事情认为是自己该做的，他的目标清晰明了——在野兽的世界里，生存之外，无大事。
可现在有了。
对罗束来说，此刻的龙飞，或许才算得上他真正的“继承者”。
“......”
刘骜躺坐在飞船中，静静地看着石飞，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动手制止这小子的任何暴起行为。
飞船平缓行驶，穿过二十八战区连接二十七战区的甬道。
“她还活着吗?”
在静静地呆了许久后，龙飞忽然开口道，声音缓慢、平静。
他的声音和不知何时已经握住剑的手一起颤抖着。
“活着。”刘骜说。
“呵。”
龙飞忽然轻松地笑了笑，重复道，“活着。”
他的气势松了下来，身上的血气却凝而不散，只是缩回了体表。
接着，龙飞的眼神微微弯起，整个人看起来莫名的冷漠。
“谁做的。”
“星家。”
刘骜平静道，“但是是齐宁坏了规矩在先，她在星府外肆无忌惮地释放源气，她失控了。”
“哼。”
龙飞冷笑一声，“星家，规矩。”
许久的时间内，龙飞再没有说话。
他感觉要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他必须要尝试着控制住自己。
如果他再失控了，那齐宁怎么办？
龙飞通过几次长长的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脑中浮现起他和齐宁第一次在火车上相见的情景。
那是一个夜晚，当时他的精神支撑其实已经濒近极限了，却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
“这才几天，怎么都瘦成这样了？”
齐宁立在阴影里，嘴里嚼着口香糖，皱着眉头看他，显然不满。
月光在她身前，将她与他隔开在两个世界中。
可这次，却换成了他离开。
一片黑暗中。
我管什么对错？那些都是虚伪的家伙，龙飞很清楚，长城里面没有规矩，只有实力。
就像是刚才，刘骜才刚刚把他从警备所中带出来，龙飞不清楚他付出了什么，但是明白，他一定付出了足够的代价。
几滴不多的眼泪在少年俯首时缓缓蒸干。
当龙飞再次抬头时，飞船驶出甬道，一道阳光横过他的脸庞，少年的眸光在此刻重又变得冷漠下来，其中闪烁着某种凶残的光。
“你可以帮我吗？”
龙飞问刘骜，嗓音低沉。
这才对。
刘骜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当然，可以。”
“我怎么才能救她出来。”
“很难。”
“需要付出什么。”
“战功。你这次任务的全部，或许可以。还有，你以后要帮我做几件事。”
刘骜干脆道，“夜不归是一个讲究有攻必赏，过必罚的地方，只要你的功勋足够，几乎能够在这里换来想要的任何东西。
“至于我，也说话算话。”
他是真的看上了这小子。
“呵。”
龙飞忽然笑出声，“就这些？”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刘骜并没有在意石飞笑声中那股浓浓的讥讽意，而是认真道，“这意味着，即便这次的任务，你带着人活着回来了，你也无法正式晋升成一名真正的夜不归。”
“夜长歌回来了吗？”
“嗯，我们找到他了。”
“找到？”
“第七夜的人在第二十八长城外找到了他的尸体。”刘骜顿了顿后道，“还有他的不归令。”
“他死了。可是我不知道他要带回来的消息是什么。”龙飞将头靠在飞船边上的窗玻璃上，“这也算任务成功？”
“不归令有记录信息的功能。”刘骜简短答道。
顿了顿，刘骜又道，“好在负责这个功能的模块没有损坏。”
龙飞没再说什么，说完那句话后，刘骜也安静了下来。
两个沉默着、各怀心事的家伙就这样，在一片严格的检查中，坐着源能飞船驶入了第二十六战区。
下车前，刘骜忽然回头道，“记住，不管你有多大的怒火，不能在城内杀人。罗束已经走了，我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住你第二第三次。”
龙飞没说什么，看了刘骜一眼后，他戴上面具，将短剑别在腰间，直直地下了车。
......
下过一场小雨的街道路面上，没有想象中的清爽。
龙飞行走在二十六城熟悉的街道上，却感到一阵的恍惚。
三个月之前，他带着三十多人策马出城去，在离开时，甚至没敢回头去看齐宁一眼。
三个月后，当他独身一人从荒野之上归来。
却听说齐宁被星家——那个他曾经认为会与之成为朋友的家族亲自关入了地下十层中的暗狱中。
不知不觉中，龙飞来到一处高高的酒楼前。
酒楼之上，最高处的小阁依旧开着窗，从窗内传来的声音却是丝竹管弦。
龙飞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确认无误后，走进了飞鸟楼中。
“这位爷，吃点什么？”
当龙飞落座时，一位热情的小厮小跑着过来，满面笑容招呼道。
龙飞把短剑放在桌子上，和善地微笑道，“上最好的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