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都出去后，齐宁却没有立即说话。
半晌后，齐宁才开口，“灯关了。”
龙飞放下短剑，去关了灯。
“飞。”
一片黑暗中，齐宁忽然说。
“什么？”龙飞习惯性地站在距离齐宁不远处的黑暗中问道。
齐宁说，“没什么，叫叫你。”
“哦。”
怪异的沉默。
齐宁和龙飞在一起时二人之间总会习惯性地陷入沉默，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那么多的事情值得去说，或者需要去被说明。
只需要肩并着肩站在一起，就能够猜测出对方的想法。
“我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
半晌后，齐宁忽然没头没脑地这么说了一句。
龙飞说，“我一直活得很好。”
“呵，不是这样。”
齐宁微笑着，忽然难过地仰起头，眼泪自她白皙的面颊、冰蓝的眸子里缓缓淌下。
一片黑暗中，她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我是想，想要你，能够像个，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你可以心里不要再那么紧张，不要总拒绝谁靠近，也可以明白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喜欢和不喜欢。”
龙飞静静地听着齐宁说话，忽然说，“你的气很不稳定，齐宁，我要去给你找医生。”
说罢，龙飞转身就要走。
“不要。”
齐宁叫住龙飞，长呼出一口气后，微笑地看向龙飞，黑暗中他不会看得到她的眼泪，“我只是，可能很快要回飞雪府一趟了。”
龙飞皱起眉来。
齐宁尽可能让自己平静地向龙飞解释道，“暗狱中有一股很奇怪的力量在，咳咳，我的身体受损很严重，母亲很快就会派人来接我了。”
“咣。”
龙飞走到齐宁身边拿起短剑就往外走。
齐宁喝住他，“你做什么去？”
“杀人。”龙飞平静道。
“杀人？”齐宁好笑道，“杀谁？你杀得光他们吗？你知道你的敌人是谁吗？”
龙飞冷硬道，“谁把你关进去的，我就杀谁。问得出来。”
齐宁冷笑一声，“然后呢，很多人想要你死，不止是像今天的宋家和星家一样，看到你的潜力就选择向你示好。飞，你卡徒境内再强，对于九府的大人物来说来说都没有意义。”
“我们都会死。”龙飞说，他的情绪听不出来波动，甚至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
“你受伤了，他们故意的。”
说到这，龙飞忽然流下眼泪来，哽咽道，“你受……伤了。”
穿过黑暗的迷雾，齐宁似乎看到一个终于卸下层层防备的少年，他无助地哭泣着，担心着，可这并不是他的软弱，他只是……害怕再次失去什么。
龙飞从来不会让齐宁亲自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不管她想杀的人是谁。
三年时间，在不知不觉间，龙飞已经把齐宁当做了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龙飞哭了，齐宁的眼泪却止住了，她有些无奈地好笑道，“不要哭，不好看。”
龙飞抹去眼泪，哼了一声。
齐宁又笑了。
这算什么，这明明是她的习惯。龙飞用算什么？
“哼。”齐宁琼鼻微挺，轻轻地哼了一声，“你要克制自己的杀心，以后能不杀人解决问题，就尽量不要，明白吗。”
“为什么。”
“因为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
齐宁轻轻一叹，“你还不明白吗，飞。
“你走之后，我也被他们抓到借口捕入暗狱之中。这之后，我们的敌人忽然就涌现了那么多，要不是小立跑得快，舍得去用那些大的利益去向上城大族求和。你这次回来，真的还能看见他们吗？
齐宁低低道，“你还不明白吗，飞。武力带来的征服太过脆弱。你这次要是真的死在了外面，他们真的会放过我们吗？”
所有人都在等。
“石飞”在他们眼中并不可怕，对于二十六城内的各大家族来说，值得更多揣摩的是第一夜与第七夜的态度。
齐宁的对于那些肮脏且让人作呕的家伙的杀意在再次见到候着自己在门外的毅水、毅火，还有小立、蛮风他们后一点点退却。
她忽然开始害怕，怀疑自己。
齐宁并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可是在某一刻，她真切地认识到了，武力带来的掠夺是不可持续的。
因为她已经并非孤身一人。
齐宁不怕自己死，可是她会害怕蛮风、毅火、毅水，还有小立他们因为自己而死去。
如果她依旧和从前那样从来没有拥有过，如果她的身边依旧只有龙飞，那么这样的惧怕就不会在她心底出现。
当齐宁在这一刻，一片黑暗中，清楚地在眼中看到龙飞的眼泪时，她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更怕的，是失去龙飞。
“哎。”
轻叹一声，齐宁说，“飞，武力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龙飞看着自己手里的剑，“可我只会这个。”
“那就去学，好吗？”齐宁抬眸，认真地看向前方那个独立在黑暗中的少年身影，
“你会的，我知道。就当是为了我，去学着习惯人类的规则，好吗？”
齐宁喘着粗气，但是目光一点都不偏移地直视龙飞，一点汗水在她的脸颊侧缓缓流下。
“好。”
龙飞低下头，“你别在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会听你的话的。”
齐宁的眼中瞬间一大股眼泪涌起、溢出，她好笑道，“什么叫听我的？”
见龙飞不再说话，齐宁抹去眼泪，“出去吧。把小立叫进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好。”
龙飞点头出门。
门外，小立听到齐宁要叫自己，微微错愕，而后向龙飞点了点头，就从龙飞身边走过。
“怎么样了。”
龙飞目送着小立进屋，身后忽然传来桑晓月的声音。
龙飞转身看向桑晓月，忽然向她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桑晓月，安在不在了，你会不会很难过。”
桑晓月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在脸上，她的眼睛变得晶莹起来，眼泪忽然一点点从脸颊上流下。
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子，把头深深地埋在胳膊里，压抑着、大声地哭起来。
龙飞仰头，下意识想要去看看星星，却在下一刻，面对那黑黑的穹顶时想起来，这里没有星星。
这里是下城，长城第二十六城的下城，城外是蛮人，城后是漫长的荒野。
而他们的家乡呢。
早已在千万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