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假期不寻常。
我计划在家停留两个晚上。
刚到家,少华就过来了,帮我从后尾厢搬这搬那。
他帮我干完活,我们两人上楼,他主动为我泡茶,说年前提早到两位领导家中拜了年,一是孙局长家,二是黎主任家。
我问:“黎主任和你说什么?”
少华说:“他要我三月份就跟孙局长提出来,反正接收没有任何问题。”
我笑道:“你到了那边,写文章写不过别人,专心为办公室做杂事。做得又快又好,领导就喜欢。”
他点点头,又问我哪天回江左。
我说:“初二就回去。”
他说:“你真忙。几点走?”
我说:“九点吧。”
他点点头,说道:“到时,我来放鞭炮。”
两人说完,他就下去了。
过了一会,雨晴告诉我,说少华给两个小朋友各人一个红包。都是500元。
我点点头。
她问:“要回礼吗?”
我说:“我去看望他娘时,我也送一个。”
中国式春节,就是三件事,走亲戚,送礼,吃大餐。
雨晴在回礼上不太熟练。以前在家全靠她妈。现在,这么多农村亲戚,这回礼多少,她弄不清楚。所以,全靠我和我娘来应付。
过年的年夜饭特别丰盛。
吃过饭就是看电视。
我却没有什么心思欣赏晚会。
回家路上,我就打了电话给宋敏,老太太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发短信给我。没情况,就等零点钟声一响,就发四个字给我——平安大吉。
我家开着电视机,大家看晚会的兴趣也不大。
我要发短信、回短信,雨晴也一样。幸而超超能自己玩了,他不看电视,跟着他爷爷在外面地坪里玩【摔炮】。
往地上一砸,每一声炮响,就是他的快乐。
敏敏由我娘带着,方便雨晴发短信。
那电视机放什么,我娘不在意。抱着敏敏这里走走,那里晃晃。
大约晚上八点,我娘带着敏敏去睡了。
十点多,超超也爬到他奶奶的床上去了。
十一点,雨晴从我娘那儿抱出敏敏,带着孩子睡了。
客厅里就只剩下我和我爹。我们要放鞭炮——迎接新年到来。
我爹给了我一支烟,说道:
“这些年,大家的日子变好了,现在是比富。比谁家的花炮放得多。村上有钱人家,有的买上一万多块的花炮,要是跟那样的人打邻居,不放还不行。”
我爹也知道我戒烟,发一支烟给我,就是为了等会放鞭炮。
我说:“比那个志气干嘛?”
我爹说:“农村人就信这一套。”
我笑道:“这是落后的表现。有这么多钱放花炮,不见他们送钱给都不了年的人家。”
我爹说:“我们家历来就是意思意思一下。现在条件好了才放花炮,以前我都是放一封鞭炮啊。”
离十二点差十分,我爹也出去了。他在陈列着花炮。
这时,远远近近,鞭炮声此起彼伏。接着,一些彩珠炮冲上天空。
我爹说:“你来。”
我点燃了坪里的一盘大鞭炮,顿时火光四溅,噼里啪啦。我爹猫着腰,点燃了花炮。一个个花炮冲上天空,在高处炸开,焰花散开,光彩夺目。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我一看是宋敏打来的,就一路飞跑到二楼客厅,把门一关,按了接听键。
宋敏说:“祝东哥全家节日快乐。”
我说:“一样一样,我也祝你全家节日快乐。”
她说:“李校长在家,书记和其他人都到那边去了。刚才打来电话,一切平安。”
我说:“太好了。你会放鞭炮吗?”
“我不敢,但许秘书来了,他放了一封鞭炮。这里面平时是不准放的,过年了,大家才放一封。”
“你辛苦了。”
我本来想说【好好休息】,但是没说,新的一年才到,怎么能要人家【好好休息】呢。
打完这个电话,我才打熊十辨的电话。
我说:“向你致敬,新年快乐。”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只能意会。
他听懂了,说道:“新年快乐。”
两人说了几句祝贺话,我就开始打刘市长、闻主任、萧厅长、孟市长、隆书记、金志员、魏厅长、汪校长、刘老师……的手机,向他们新年问好。
但颜书记、李校长,我就没打电话了,只发了短信。
一会儿,李老师回了我一条短信:“祝晓东全家新年快乐。”
这一晚,我终于可以放心了,也有一种成就感。
虽然这是熊十辨的功劳,但却是我引荐的,至少让颜书记一家的担心,没有那么强烈。如果熊十辨不给他们吃定心丸,我估计颜书记全家一定惶恐不安。
不能说,他完全放心,但他至少有一种依据——熊医生说了,不会在年前过世——这就等于夜航船上,看见前面有一团隐约的火光。
次日清早,我和我爹就到我舅妈家打了一转。当然也碰上了我表哥表嫂。新年里,大家一团和气。不过没在他家吃饭,家里还有两个小孩子,别人若是上门,也要接待。
回程路上,旭哥打我电话,问我在不在家。我说半小时后就到家里了。
回到家后,果然热闹。街坊邻居都来串门。
特别是旭哥来了,他带着佩青、佩蓝、舒展等人。一会儿,加华两口子也来了。
这问大家怎么这么凑巧。加华说:“旭哥约的,他说你初二要回省城。”
我娘留他们吃饭。
旭哥说:“改天吧,今天,你家客人多。”
他们坐了一阵就走。
我们当地的习俗,初一是不太走动的。旭哥知道我会早点回江左,所以,才邀了这么一群人到我家来早早拜年。
等他们走后,我和我爹就带超超上祖坟。
祖坟山不远,我父亲背着超超。
我说:“让他走。”
我爹说:“我喜欢背,小时候,我也是这样背你。”
到了祖坟山,我爹说:
“你公公老了时(老,这里是另外一种意思),请了外村一个地仙看的地。他说了一句话,也没解释。后来,地仙不在了,我问了许多人,别人也不解其意。
以后,你遇上懂的人,问一问【对面有峰看断连,时断时连靠机缘】。”
我笑笑,说:“我也不懂这些,如果遇到懂的人,也问问。”
回去的路上,我跟我爹说:“明天就回江左。”
他说:“行,初一崽,初二郎。你岳父母只有你这个女婿,你应该去给他们撑门面。你在不在家,反正你是我的儿子。女方则不同。”
初一下午,我就没去外面,就是给附近邻居拜个年。
给了黄四娘一个1000元的红包。
她特别感动,给我送来腊肉腊鱼,拉着我的手说:
“你小时候就有志向。崽崽,你努力干,一定会当更大的官。”
我就喜欢听【崽崽】两个字。听惯了郝秘书,郝科长,郝局长,郝主任,郝书记之后,只有黄四娘仍然叫我【崽崽】。
这就是我的家乡,我朴质的乡邻。